扬州慢。
时隔十年,再一次听到熟悉的名字。
乔婉娩和佛彼白石几人皆黯然。
扬州慢,李相夷自创的独门心法。
至纯至和,中正绵长。可生万物,可抑百毒。
一旦有成,便能运用自如。内劲有如大江大河,有如清辉明月。
自现世以来,便成为江湖武林人人向往的绝顶内功心法。
谁能料想,十八岁便扬州慢大成的李相夷,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他原本,应当永远是那一轮高悬于江湖武林之上的骄阳啊!
几人觉得内心悲伤难抑,却未料,悲意、愤意、恨意,竟仍有层层累加之势。
那边关河梦已然彻底明白李莲花究竟是何人。
叹息良久,只是更深地叹道:“他不该一次次用自己的内力的。”
方多病仍有些不解,问他:“强用内力会怎么样吗?”
关河梦看了看这个满脸焦急和担忧的年轻剑客,虽然初入江湖,但也有了不少担当。
当下也不再试图替榻上那个毫无知觉的人隐瞒:“他越是动用内力,残毒便越会侵入肺腑,危害他的性命。灯枯油尽之日,便是如今这个情况。”
他看着方多病的眼睛,看到他眼里的震撼与悲伤,顿了顿,仍是继续把话说完:
“我即便费劲吊住他的命,也最多可以撑一个月。”
不仅是方多病,旁边立着的七个人也都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关河梦的那句论断,仿佛响雷一般在他们耳边一遍又一遍地炸开。
灯枯油尽。
最多可以撑一个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病体沉重,他却无心休养。
百般挽留,他仍去意坚决。
他没有时间了。
“你现在,在哪儿……”
乔婉娩转身走回屋内,静静望着榻上无知无觉躺着的人,只觉得酸涩难言。
屋外几人继续听着方、关二人交谈,最后,关河梦建议方多病去云隐山找李相夷的师娘——芩婆。
而他们也从二人谈话中得知,李莲花竟已将扬州慢心法传授给了方多病。
方多病的儿时戏言,原来竟成了真。
但是,旁观着的方多病并没有因此而欣喜,他还沉浸在李莲花命不久矣的惨淡前路中。
寥寥几字,却隔着遥远的生死。
即便儿时梦想成真,他也无心开怀。
“小宝。”何晓惠看着满脸慌张失神的孩子,淡淡安慰道,“等我们离开此地,便让天机山庄上下找寻李先生下落。”
她没有说更多。现如今,说什么都只是空话,还是且看以后吧。
院里院外的人都是沉默着。
不知不觉,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水声。
随着雾气散开,他们惊愕地发现居然又回到了最初的江面上。
随即,齐齐将目光投向原先看到过小渔船的方向。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江面。
夕阳的余晖铺洒着,江水悠悠,微微晃荡着点点金光。
何晓惠没有经历过这处场景,看着其余几人慌忙着四下搜寻着什么。
“小宝,这是哪儿?你们在找什么啊?”
“娘,这是我们最初到的地方,那时候,李莲花就坐在一艘小船上。”方多病一边回答何晓惠,一边也忙着四处张望,“可是,现在李莲花呢?”
就在这时,江面上空又是一阵波动。
江上出现一个青衣的挺拔身影。
佛头青四方纹样外袍,皮革兽纹腰带,雕花金属护腕,除却身上没带任何武器,衣着倒是明显的江湖客装扮。
方多病还在疑惑来人是谁。
佛彼白石和乔婉娩已经齐齐长剑出鞘,指向来人,震惊地高喊:“笛飞声!”
来人正是金鸳盟盟主——笛飞声。
他正在玉城后山闭关,转眼间却出现在此处。因而,他的刀恰好不在手上,多少有些不习惯。
还在犹疑间,听得剑出鞘的声音,侧头一看,哂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都是些老面孔。李相夷呢?”
几人怔愣,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武功太差,本尊不和你们打。”笛飞声放松了身体,放下了武器不在手的担忧,反正这些人也不值得他出刀,“李相夷呢?十年不见,本尊要再和他打一场!”
笛飞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戳中了对面几个的肺管子,怎么一个个都跟死了爹娘一样。
堂堂金鸳盟盟主,没有那么多耐心。
见几人也无心回答,他干脆收回目光继续打量周围。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变成半透明的模样,江面上也没有出现自己的影子。
笛飞声皱起了眉头。
但看看周围几个,嗯,五个老熟人,两个不认识,都和自己一样,心下一定。
“……笛飞声也还活着。”石水看着前面高大挺拔的身影,与十年前一模一样。可是,门主却……
方多病也终于知道了新出现的竟是金鸳盟大魔头笛飞声。十年前,正是他与李相夷东海一战,才导致——
想到此处,他怔怔了。
给李相夷下毒的是他的下属。
暗害李相夷的是他的师兄。
说来,这位金鸳盟盟主,也只是被利用的一环。
只是不知,天意为何又让笛飞声也出现在此处。
就在几方对峙时,远远的,终于飘来那艘熟悉的小渔船。
几人再也顾不上新出现的笛飞声,争着往小船那边去了。
笛飞声暂时还没有头绪,等这群人疾步离开后,也跟在他们后面,稍远一些缀着。
然而,还是跟初见时一样,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去路,他们无法靠近。
小渔船悠悠荡荡,船上的人依旧在写信。
笛飞声打量着小渔船上的人。
看了一眼,然后皱皱眉,这人怎么长得像李相夷?
但李相夷又怎么会是这么个鬼样子。
正当笛飞声沉思,另外这群人悲切的时候,空中悠悠传来了声音——
“笛盟主敬启。”
声音淡然,语调平静,是李莲花的声音。
但是,知晓船上人身份的七人却发现,李莲花依旧在那儿写着信,并没有开口。
笛飞声也是震惊,抬头扫视天空,没有任何东西,那个声音就是凭空出现的。
而且,笛盟主?
这是有人给他写了信?
即使是金鸳盟的大盟主,也一时摸不清楚情况,笛飞声选择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