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久遠，璇璣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聽說好像是有一年帝京爆發了時疫，駙馬當時正好在郊外找一棵極品蘭草，沒想到落腳的那個村子裏有人發病，他還沒回府就發現自己發了高熱--爲了不連累公主，駙馬連公主府都沒回，直接讓人把馬車又趕出了城，自己住到了別院去。公主知道後拼了命要出城去照顧駙馬，是陛下派人守住了公主府不許她出門，直到公主終於見到駙馬時，已經是彌留之時了。”
生離死別，愛人最痛苦的時候都不能陪在身旁，安陽長公主也是夠不幸的了。
秦羽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定國公府的人還在外面候着呢，那婢子就去回復一聲了？”璇璣怕秦羽眉反悔，忙道：“其實就算不是爲了什麼相親宴，沁園的景致也是難得一見的。公主這陣子好不容易清閒下來，可要好好休息一陣才行。”
“你幹嘛這麼緊張？”秦羽眉笑着戳了下璇璣的額頭，“我又沒說不去。”
璇璣連忙點頭：“聽說何大小姐還有永平侯夫人都會去的，公主不是總說好久沒見她們了嗎，正好能一起說說話了。”
得了秦羽眉的肯定答復，她忙不迭往外走，一邊暗自撫着胸口松了口氣。
總算能把公主哄出門轉一轉了，也不能總憋在那幾個小屋子裏研究奇奇怪怪的東西吧？
***
賞花宴當天，秦羽眉一大早就被璇璣叫醒，迷迷糊糊任她給自己洗漱梳妝後，直接被送進了馬車。
出城後又行了小半個時辰，馬車在沁園門前停下。璇璣先下車給守衛遞了請柬，秦羽眉和瑤光一前一後跳下馬車。
她們附近也停了幾輛馬車，正有盛裝打扮的千金小姐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下車，空氣裏的脂粉味兒都濃了不少。
秦羽眉不由皺眉，悄悄問瑤光：“這賞花會有這麼吸引人？怎麼她們一個個都如臨大敵似的。”
瑤光被她的形容逗得抿嘴一樂，也低聲道：“畢竟難得一次見到那麼多的青年才俊，各家的小姐自然不甘示弱，要在這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呢。”
璇璣跟守衛交涉完回來，也加入到八卦大軍中，興致勃勃的道：“今年可不一樣！聽說齊王殿下和寧王殿下都會來，說不定就要從這裏挑選自己的王妃呢。寧王也就罷了，齊王殿下可是出了名的逍遙王爺，閒雲野鶴慣了，幾年都難得回帝京一次。這一次應該是爲了給陛下賀壽才回來的，卻被太後娘娘先攆到這裏選妃來了。”
秦羽眉了然地點點頭。
原來今天的賞花會副本上會隨機掉落兩個王妃頭銜的……難怪這些小姐都卯足了勁兒地打扮自己了。
她聳聳肩：“有多少王爺也跟我們沒關系，我是來見朋友逛園子的。走吧。”
說完她率先邁步朝沁園大門走去，不料身後卻傳來一陣刺耳的議論聲。
“那個是誰呀？我怎麼從沒見過？”
“你沒見過也正常，那就是奉旨和親又跑回來的永安公主咯。”
“她不老老實實在公主府裏貓着，怎麼還敢來參加賞花會？誰給她下的帖子？”
“今年是定國公府承辦賞花會，八成是那邊給下的帖子吧……”
“討厭死了，誰要和那個不貞不潔的女人一起逛沁園！一會兒咱們就去告訴安陽長公主，把她趕出去！”
距離不遠，那些小姐又故意抬高了聲音，讓秦羽眉幾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璇璣臉色一變就要轉回去教訓她們，被秦羽眉一把拉住，搖了搖頭。
“公主……”璇璣忍不住壓低聲音喊她：“她們也太過分了！”
秦羽眉微微一笑：“不過是一羣跳梁小醜罷了，由着她們蹦躂吧。”
“喂，你說誰呢！”秦羽眉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自然也被那幾位小姐聽了去，有人當即就瞪圓了眼睛看着她：“明明是你不知羞恥，還不許我們說了？”
“我說誰了？我說你了嗎？哎呦，我只聽說過上趕着撿錢的，可沒聽說上趕着撿罵的，今天可算是長見識了呢。”秦羽眉翹起脣角，笑得越發舒朗大方，兩邊氣度高下立現。
“賤人！你信不信本小姐現在就讓人把你打出去！”那位小姐越發氣急敗壞地跺起了腳。
璇璣一個沒繃住，上前一步冷冷道：“區區戶部尚書家的庶女，就敢對永安公主大放厥詞，趙四小姐的禮儀都學到狗肚子裏了嗎？”
從前在璟王府過手了無數情報，璇璣對整個帝京上層圈子的大事小情幾乎是無所不知，活脫脫一個帝京百曉生。眼下一口就叫出了對方的身份，讓對面那幾位小姐都不由一驚。
秦羽眉不是一直被陛下軟禁在公主府裏嗎，她身邊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厲害的侍婢？
“永安公主？你還真把自己當公主了？”趙四小姐的生母在家裏極爲受寵，連帶着她也水漲船高，勢頭幾乎要壓過樓家嫡出的小姐了，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過是陛下可憐你才隨意冊封了個公主，你算是什麼東西！不過前朝餘孽罷了，說不準哪天就要被拉出去砍頭了！”
兩邊吵得激烈，都沒注意到一輛外表極其普通的馬車悄無聲息地行到了門前，一個年輕男子亦從車裏跳了下來，饒有興味地站在一旁看了好久。
“我還從沒聽說過，陛下會因爲可憐誰就封了誰做公主的。”秦羽眉的目光鎖定在對面男子似笑非笑的臉上，隨即揚起脣角，斂衽一禮：“齊王殿下，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趙四小姐的身體猛然僵住了，緩緩轉了過去，就看到那個寬袍大袖，風流蘊藉的男子正微眯着眼睛站在馬車前，日光打在他面龐上，讓他脣邊的笑意都如此模糊。
“齊王殿下……”她難以置信地輕呼出聲，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居然在齊王眼皮子底下大喊大叫出言不遜。
她回頭惡狠狠地看了秦羽眉一眼：這個賤人，一定是早就看到齊王的車駕，才故意激自己發火的！
“見過齊王殿下。”趙四小姐飛快調整表情，微垂着頭，一臉嬌羞地朝齊王行禮。
剛才跟隨在她身後助陣的幾位小姐也被齊王身上特立獨行的氣質所吸引，一時間嬌聲軟語行禮不斷。
齊王一手負於身後，看着這羣平日裏知書達理的千金小姐在他面前大玩了一場變臉，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陣厭煩。
他沒有立即讓她們起身，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在衆人圍攻之下依舊不卑不亢鎮定自若的秦羽眉身上。
秦羽眉只表情平淡地微微欠身，算是向他行了一禮。
“公主不必客氣。”齊王朝她溫和一笑，可這個稱呼卻讓趙四小姐等人心頭一跳。
齊王這一聲公主，難不成是承認了秦羽眉的身份？那她們豈不是擺明了在和齊王對着幹？
她心思復雜地瞪了秦羽眉一眼。
這個小賤人，難不成繼璟王之後，齊王也被她迷住了嗎？！
秦羽眉可沒空卷進這亂七八糟的局面裏，對這個不聲不響圍觀掐架的齊王也沒什麼感覺，禮數做足了便轉身要走。
沒看見那個趙四小姐的眼神都恨不得把齊王生吞活剝了嘛，她正好趁這個機會進沁園……
誰料秦羽眉剛進了沁園，一偏頭卻發現齊王已經追了上來。
秦羽眉停下腳步，恭恭敬敬朝前一伸手：“殿下先請。”
齊王卻也跟着停住，一臉探究地看着她：“你從未見過本王，是怎麼認出來的？”
“猜的。”秦羽眉想也不想的答，說完就要走。
“猜也要有猜的理由吧？”齊王倒退幾步，又攔在了秦羽眉身前，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我今天可是輕車簡從，身邊一個侍從都沒帶。”
“殿下確實沒帶侍衛，可您的馬車，車輪上陰刻的螭紋瞞不了人的。”秦羽眉無奈扶額。“這下您滿意了吧？”
她剛剛也是賭一把——齊王的五官和夏侯璟有幾分相似，而他能一路暢通無阻地行到沁園門口，不是皇室中人絕不可能。再加上她坐過夏侯璟的馬車，發現齊王這一輛與之有不少相似之處。再加上齊王身上那種風流蘊藉的氣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個閒雲野鶴周遊四方的閒散王爺身上去。
“公主果然聰慧過人，難怪七弟對你另眼相看。”齊王另有深意地感慨道。
七弟？秦羽眉愣了一下，璇璣在她耳邊小聲提醒：“王爺在皇室兄弟間行七。”
齊王是五皇子，比夏侯璟還大了一歲。
不過……夏侯璟明明只是皇帝的侄子，怎麼還跟着走皇子們的排行了？秦羽眉真搞不懂夏帝的腦回路。
就在她以爲齊王還會說些什麼時，他卻突然往後退了幾步，望着路邊扶疏花木感慨了句：“幾年沒來過沁園了，這裏似乎一如往昔啊。公主還請慢慢觀賞，本王先行一步了。”
“殿下走好不送。”秦羽眉立刻帶着二婢閃人，她可不想跟這個古古怪怪的齊王再多說話了。
雖然看似無害，但總覺得有股危險的氣息呢……
齊王看着她幾近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
“這個秦羽眉，還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