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領會到自家小姐的用意,阿蘿當下抹了眼淚,走過去拿起桌上的喜服。
吉時已到,鑼鼓震天。
房間裏,傅青思親手將鳳冠上的流蘇落下,擋住了她的容顏。
緊接着,房門開啓,好幾個嬤嬤一擁而上,幾乎是把她架出去的。
鑑於這場婚禮的盛大,就算傅青思已經在肅王府,依舊要坐上八抬大轎,與新郎一起遊遍整個皇城。
不在乎新郎是誰,不在乎外面的歡呼,傅青思靜靜坐在轎子裏,腦海裏一片空白。
感覺到轎子的方位,傅青思慢慢掀起轎簾,映入眼底的,便是風月樓三個大字,三樓雅間的窗戶半掩着,她分明看到那抹月牙白的身影。
隔着晶白的流蘇,傅青思慢慢勾起脣角,她不想再讓楚懷殤看到自己哭,那樣,他會傷心,而自己,還有什麼資格讓他傷心!
轎子離開興華街後,傅青思無聲撩下車簾,直至到了拐角的位置,轎簾再次掀起,她看到了,涼王府。
曾幾何時,她有多不情願邁進這扇府門,而如今,她想邁也邁不進去了。
府門大敞,裏面空無一人,傅青思渴望而又害怕的期待着,終究,還是落空了。
她沒看到君無燁的身影……
撩下車簾的一刻,說好不哭的傅青思終究沒忍住。
就讓我再哭一會兒吧!
外面的鑼鼓歡天,淹沒了轎子裏的低聲嗚咽……
在皇城繞了一圈兒,轎子終於回到肅王府,此時的肅王府已然賓客如雲,主位上,君颯軒一襲龍袍,靜默坐在那裏,漆黑的瞳孔明亮而又透徹,卻蘊含了太多的情愫。
在禮官的高吟下,傅青思被一雙手攙扶出喜轎,她沒抬頭去看走在她身邊的新郎,只默默踏着紅毯,走進喜堂。
“一拜天地!”嘈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傅青思有些木訥的由着喜婆扶着她轉來轉去,頭有些暈。
“二拜皇上!”知道對面坐的是君颯軒,傅青思不忍抬頭,只深深鞠了一躬,這場內訌能結束的這麼順利,在某方面講,有君颯軒的功勞。
“夫妻對拜!”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傅青思有了感覺,她不想拜下去!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就在傅青思思考的時候,腦袋已經被身邊的喜婆狠狠按下去。
來不及了……
“共入洞房……不對,咳!新郎說有件東西他要現在送給新娘,那就由新郎親手把新娘頭頂的喜帕掀起來吧!”禮官也是剛剛得到旨令,這方改了口。
傅青思表示無語,她一點兒都不願意把喜帕掀起來好麼!她怕君無燁就站在外面,她怕自己會失態。
於是在新郎掀起喜帕的時候,傅青思刻意拽了兩下表示抗議。
“青思……”新郎無奈喚了一聲。
心,陡然一震,傅青思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了!
爲什麼,她能從君子劍的嘴裏聽到君無燁的聲音?腫麼可能呵!
傅青思苦笑,她怕是要入魔了。
“青思,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讓無燁把你的喜帕揭開?”對面,君無燁一身喜服,薄脣淺抿,眼底盡是寵溺。
真的是幻聽呵……
忽的,沒等君無燁伸手,傅青思猛然掀起鳳冠上的喜帕!
不止幻聽,還幻視呵!
她看到什麼了?君無燁在跟她拜堂,不可能!
“這是母妃留給本王的傳家寶,指定要給涼王府的正妃,無燁不敢違背母妃的意願,所以還請涼王妃笑納。”君無燁將手裏一顆晶瑩剔透的碧海玉珠親手交到傅青思手裏,眉眼皆笑。
“君無燁?”本來就看不清楚,眼淚還在這個時候流的稀裏譁啦。
“是啊,我是無燁,涼王妃有何吩咐?”君無燁拉着傅青思的手,眼底溢出一片水霧。
“君無燁!”傅青思終於相信,此刻站在她身邊的新郎,正是大齊戰神,君無燁!
就在所有人都等待,眼前一對碧人會抱在一起的溫馨畫面時,傅青思的拳頭猛的揮了過去。
“啊——”
洞房裏,君無燁着一身喜服坐在榻邊,雙手各握着一枚煮熟的雞蛋,在眼眶的位置滾來滾去,不時抬眼,無比幽怨的看向坐在桌邊,盛氣凌人的傅青思。
“本王好歹也是大齊戰神,你這樣本王有沒有面子的倒是無所謂,主要是外面對你的評價就不怎麼好了。”君無燁特別爲傅青思着想道。
“外面對老娘的評價什麼時候好過!”傅青思挑眉,“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想給你一個驚喜。”君無燁起身走到傅青思身邊,斂眸正色開口。
“你知道老娘這一夜是怎麼過來的嗎!你就忍心讓老娘生不如死的過一個晚上?”傅青思氣的掉眼淚,君無燁登時擱下雞蛋,伸手替傅青思擦淨眼淚。
“本王也是卯時才發現的,那個時候離大婚就半個時辰,所以……”君無燁無比心疼的將傅青思抱在懷裏,“本王發誓,再也不會讓你掉眼淚了。”
“他走時有說什麼嗎?”傅青思順勢靠在君無燁懷裏,感受着他的心跳。
“沒有……他應該是封住了本王的昏睡穴,本王醒過來的時候只發現桌上擺着一套喜服,和荊州六十萬大軍的帥印。”君無燁據實開口。
“他看開了?”傅青思抬頭,狐疑看向君無燁。
“本王更相信,他是念及兄弟情……”
傅青思還要再問,卻被君無燁的薄脣把她噎在喉嚨裏的話堵了回去。
秋夜寒涼,月光如碎銀般灑落一地皎白,洞房之內,鴛鴦交頸,一片旖旎春光……
翌日,傅青思與君無燁搬回涼王府。
重回水月軒,傅青思的身份已然不是涼王府的第七妾,而是正妃!
走在紫竹閣裏,傅青思莫名想到了楚洛晴,一切,由她開始,如今也算是換得圓滿的結局。
就在他們大婚之後的第七日,君颯軒在金鑾殿上宣布退位,且由君離接任。
緊接着便是君離的登基大典,爲此,傅青思簡直忙的不可開交。
齊雲山,飲澗閣。
小築裏飄際出一陣淡淡的茶香,矮桌前,楚懷殤將煮好的相思茶倒出來,遞到對面。
“你還真沒把本閣主放在眼裏呵。”傅青思大婚之後,楚懷殤有派人去找過君子劍,找了半月杳無音信,不想今天竟然出現在他這飲澗閣裏。
“你沒把密道堵死,怪本王嘍?”爾今的君子劍一身素白長袍,長發似被墨染,氣色紅潤,心情看起來不錯。
“爲什麼到最後放手了?”這個問題一直憋在楚懷殤心裏,很想知道答案。
“就傅青思的個性而言,本王有一萬個理由相信她會在大婚之後毒死我,然後與君無燁再續前緣,最毒不過婦人心呵。”君子劍端起相思,以前他討厭這個味道,此刻,竟變得有些迷戀。
“青思若殺你,大婚之前也可以。”楚懷殤否定了君子劍給出的答案。
“你這人……”君子劍替自己蓄滿茶杯,“本王是覺得,放手,未必是輸。”
聽君子劍說這番話,楚懷殤頗感意外,到底是什麼樣的變故,能讓執着如斯的君子劍,有了這樣的頓悟?
楚懷殤沒有再問,君子劍亦沒再答。
是什麼樣的變故?沒有變故,是人心,是君無燁,君颯軒,甚至是君離讓他明白,人之初,性本善……
君子劍沒有在飲澗閣停留太久,便離開了,楚懷殤問他去哪裏,他說風吹向哪裏,他就去哪裏。
直到君子劍走,楚懷殤還沒從這句話的震驚中緩過神兒來,連桂姨都覺得君子劍的改變,簡直是神逆轉。
自作自受,自性自度……
君離登基了,成了大齊新一代君王,原本衆朝臣提議君颯軒自封攝政王,輔助君離議政。
在君颯軒拒絕之後,衆朝臣又把目光鎖到君無燁身上,君無燁亦拒絕,於是這個提議便作罷。
好在君離身後有君周,鑑於背景清白,衆朝臣對君周也是放心的。
這一日,君離下朝,傅青思已經在御花園等了多時。
“青思叩見皇上……”
“青思姐姐何必多禮!怎的在這兒,快到朕房間裏,那裏火爐才暖和呢!”在朝堂,君離自有九五至尊的威嚴,在後宮,君離依舊是個孩子,尤其在傅青思面前。
“不急,今天姐姐給你帶了一位熟人,要不要見?”傅青思反過來拉住君離的手,指了指對面。
順着傅青思的指間,君離看到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漸漸走了過來,一身碧水長袍,一雙繡金長靴,一頭墨發隨風輕揚,一張容顏絕色傾城。
“多兒?”君離驚訝開口,下意識走了過去。
“仙蹤門門主殷多兒,叩見皇上。”清冽的語調,颯爽的英姿,眼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當日被百裏婧引薦給自家師傅的那個女孩兒,因其資質跟心性極佳,便成了這一任仙蹤門的門主。
“多兒真是長大了,知道拿君離哥哥消遣,在你面前,我可不是什麼皇上,我是……曾經答應保護你一輩子的那個男人!”君離伸手扶起多兒,卻沒舍得松開。
“多兒現在很強,可以自己保護自己。”多兒抬起頭,陽光落在她臉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
“嗯!”君離狠狠點頭,“那就換你來保護我好了。”
眼見這兩個孩子鬥嘴鬥的好不歡快,傅青思抬頭,走向對面的舞傾城。
“你跟涼王殿下終於熬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這一日,好不容易。”舞傾城的視線從多兒身上移開,淺笑着看向傅青思。
“你跟殷風也是一樣。”傅青思喜歡這樣的結局,皆大歡喜。
“對了,涼王這幾日沒在皇城?殷風說有好東西送給他呢。”舞傾城狐疑開口。
“肅王既然把帥印留給無燁,他便有責任安頓好那六十萬大軍,加上望君城還有很多軍務要處理,交給別人,無燁不放心。”傅青思想了想,“他應該走了有半個月了。”
“他倒真舍得把你一個人留在皇城。”舞傾城似有深意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