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請你喫大餐，可是沒錢了。”顧靳時實事求是地說道，“這頓算欠你的，下回給你補回來。對了，我在這裏開了三天的房間，三天後，你……住哪裏？”他說着話，一邊把自己的面撈到她碗裏。看起來動作隨意，可那雙眼睛，卻時刻盯着白熹微的神色。

白熹微差點讓面卡住喉嚨，聽到這話，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

“嘖，你慢點喫。”顧靳時無奈地給她拍背，然後轉身去倒了杯水。

白熹微忽然有點難以下咽，手無意識地用叉子攪起面條，又放下：“……不要浪費錢，我……我待會兒就回家。”

顧靳時把水輕輕放到她面前，眯起眼：“錢都付了，你不住才是真的浪費。”

白熹微不敢抬頭看他，匆匆抓起杯子給自己灌了好大一口水：“謝謝。”合着開水，將眼裏的酸澀一同咽下。

“我得回學校了。”顧靳時揉了揉她的頭發，“放學來看你，帶你喫晚飯。你要是也想回學校上課的話，酒店旁邊的公交站有車直接到。但是我建議你還是在這裏休息兩天比較好，落下的課，我可以幫你補。”

見他就要走，白熹微不禁從地上爬起來拉住他：“我聽說……你念的是十四中？”

“嗯。”顧靳時點頭。

白熹微擔憂地看着他：“那是重點高中，你……我還聽說，你成績很好，幾乎年年全年級第一。”

“你想說什麼？”顧靳時側過臉靠在牆上，老成地抱住雙臂，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熹微捻了捻手心的汗：“你知道淵龍會嗎？”

“淵龍會啊……”顧靳時笑了一聲，“知道啊，怎麼了？”

“你知道？”白熹微錯愕，“那是不是黑社會？”

顧靳時“啪”地一下拍在她額頭上：“你想什麼呢？”

白熹微卻很執拗，拉開他的手，固執地問道：“到底是不是？”

顧靳時認真想了想：“大概是，也許也不是。它很復雜……黑白兩道都喫。裏面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說這些幹什麼？難道你想入會？”

白熹微着急：“那你知不知道，邵依卿是淵龍會會長的外孫女？”

顧靳時衝她眨了眨眼：“我不僅知道邵依卿是淵龍會會長的外孫女，我還知道刑衍徐小葵的家族都在淵龍會裏都有極高地位。白熹微，你是想提醒我，不要跟那些人接觸？”

白熹微點頭：“你成績這麼好，以後高考考一個好學校，挑一個好專業，將來肯定有一個很好的前途。你跟他們在一起，不好。”

“怎麼個不好法？”

“我怕你有生命危險。”白熹微說道。

顧靳時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我懂你的意思，之前剛跟他們認識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他們的背景，要不然說實話，我也不想跟他們周旋。可是現在，既然已經認識了，那說退出，也由不得我。白熹微，謝謝你替我考慮，我會惜命的。”

白熹微松了口氣，喃喃自語地說道：“你們不是一國的，我們也不是一國的……哎。”

“你說什麼？”顧靳時失笑，“什麼一國不一國的？你怎麼了？”

白熹微臉色一白，松開手往後退：“很晚了，你下午上課恐怕要遲到，十四中離這裏可不近。趕緊走吧……晚上，晚上不用過來，我會照顧自己的。”

顧靳時也不知道聽沒聽到，點了點頭就走了。

白熹微茫然地靠在牆上站了很久，直到兩腿發酸，才漸漸回過神。

對啊，都不是一國的，何苦有交集？

淵龍會是個怎麼樣的恐怖組織，她沒興趣去知道。她只懂得，就算邵依卿徐小葵他們的身份背景有多麼見不得光，那都有人替他們去鋪平前面的道路。他們生活在這個城市的食物鏈頂端，有資本去忘乎所以地揮霍時間金錢。前途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一種展望不到的未來，而是已經踩在腳底的康莊大道。

作爲掙扎在底層的小民，白熹微要過上普通安穩的生活，都是一種奢望。

但她並不屈服於這種不公平。

總有一天，她會擺脫這些。她會讓曾經鄙視她嫌棄她的人知道，她跟每一個站在塔尖的人一樣，也會發光。

不知道多少次被摁在泥沼裏，她都是這樣給自己打氣的。

重新振奮後，她就有了做事的力氣。一整個下午，她一個人在房間裏晾書。書包不太防水，昨天下過河，今天又淋過雨，裏面的書已經從封面溼到了封底。她趴在地上一頁一頁地用電吹風吹幹，吹得差不多了，又開始做習題。

明年就要中考了，她不至於不知天高地厚地想進十四中，只要是個中等偏上的高中就可以。他們學校實在太爛，每年普高升學率約等於零，而她就想做那個零以外的人。

一套卷子做下來，她伸懶腰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天已經黑了。

“這麼晚了？”

她趴到窗邊往樓下看。

下面的馬路車水馬龍，車燈流星般從路的這頭滑向那頭，把黑暗的世界點綴得看似無比熱鬧。對面樓上有加班的白領，還有單身公寓，給人一種錯覺——

舉目萬家燈火，遍地倦鳥歸林。

秋雨還在下，細細地飄在窗戶上，落下幾滴針鼻大小的水漬，就被房間的空調蒸得飛灰湮滅。

顧靳時說他會來，但她叫他不要來。

他到底會不會來？

白熹微看了下時間，然後在心裏估算從十四中到這裏的距離需要多少時間，這一算才發現，已經超出了一兩個小時，他怕是不會來了。

“呼……”微涼的呼吸噴在玻璃上，白過一小片又消失。

她不得不說心裏其實有點失落，可也沒有很往心裏去。太善於自我麻痹真實的感情，一直是她從小就學會的技能。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白熹微心裏“咕咚”一跳，連鞋都沒穿，就急着飛奔過去。

打開門卻傻眼：“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