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老祖面色鐵青,道:“後羿,尹道友對你不薄,你如此做,可有些不厚道!”
後羿大王面沉似水,道:“私義事小,公義事大。後羿不敢以私廢公!”
尹喜看向後羿,從容道:“好一個不敢以私廢公。敢問道友,不知你有何證據說尹某通敵謀叛?若有真憑實據,且當衆亮明;若只是憑空揣測,你也難逃以下犯上,誹謗主帥之罪!”
後羿大王面皮抖動,朝身後看看。人羣中,金霞宮主行色匆匆,從衆天尊中擠出。到得後羿大王身側,金霞宮主將一個蜃珠悄悄遞出。
孫悟空看到金霞宮主鬢發間有汗水滑落,眼神中有慌亂,也有愧疚。
見金霞宮主如此,尹喜眼神一黯,滿是失望。
後羿大王起身離席。激發蜃珠同時,他一揮袖,將一個銀環祭出。銀環綻放濃鬱月華之力,將蜃珠團團包裹。
後羿大王此舉,顯然是怕其他道尊破壞蜃珠。
蜃珠綻放光華,須臾,浮現處一處影像。
那是一間靜室,靜室中只有一張幾案,三個蒲團。孫悟空多次進入那個靜室,一眼就看出那靜室就是尹喜日常修行所在。
蜃珠光華抖動,浮現一個白袍背影。那人道:“青羊,我還有些事情處理。你且退下吧。”
背景中有人“嗯”了一聲。須臾,角度變幻,蜃珠畫面中是靜室之門。靜室之門被打開,又被關上。隨即,影像消失。
尹喜面色有些發白。
青龍老祖狐疑道:“後羿,這是何意?單憑這道影像,你就說尹道友通敵謀叛?”
後羿大王也不解釋,將蜃珠影像重新播放。這一次播放時,他打出一道法訣,將範圍擴大。
隨着他法訣打出,青羊道人走向靜室之門的畫面漸漸縮小,從佔據整個蜃珠畫面,到只是畫面一角。
起初,多出畫面只是一片空白。隨着法訣打出,畫面急速抖動,三五個呼吸後,空白處多了不少事物。又十餘個呼吸,畫面變得清晰起來。
孫悟空心情也變得沉重。
顯然,後羿大王早就謀劃與尹喜師兄翻臉。故此一到蓬萊界,就讓女兒金霞宮主去“探望”青羊道人。青羊道人乃尹喜最信任三人之一,又充當中軍官,掌握的軍中機密比孫悟空還多。
金霞宮主名義上是探望受傷的夫君,實際上趁機施展搜魂之術,將一段有關尹喜的影像封印入蜃珠之中。
蜃珠中,青羊道人得尹喜吩咐後立刻離開。青羊道人已有真神修爲,神念強大。就算他無心刺探尹喜機密,依然能探查到腦後發生之事。
這就像我們在街頭隨意一瞥,眼光所至,一切影像都會被牢牢刻印入腦海之中。普通人腦力開發有限,大腦爲求自保,會自動將無關人事淡化,讓我們只記得主要幾件人與事。但對於一些腦力超強者來說,就算是一些與自己毫無關系的背景人物,其神情、容貌也能記住。
後羿大王調整角度。蜃珠影像中浮現白袍人面容,正是東徵軍大元帥尹喜。尹喜手握陰陽寶鏡,寶鏡中華光閃動,現出一個白發皤然老者。
衆真神紛紛驚呼道:“是玄元教主李耳!”
李耳乃大羅天四衰圓滿真仙,此前一些年正是他在主持神霄界仙軍事務。此老雖居幕後,不過,偶爾也會在陣前露面,故此東徵軍不少真神、真魔都認得此老。
後羿大王冷着臉道:“衆所周知,李老君受大羅天敕命,統率仙軍與我東徵軍做對。可是,尋常將士卻不知道,這位李老君乃大元帥授業恩師。如大元帥前幾日所言,我們無法選擇出身,我們不會因爲大元帥曾是太清一脈就否定大元帥一切。但是,大家看看蜃珠中標記時日……就在東徵軍大舉出徵之前,大元帥依然與他那仙族老師進行聯絡。這就不能不讓我們猜想:兩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又會不會暗中出賣我東徵軍利益!”
青龍老祖一拍幾案,喝道:“後羿,李耳是尹道友啓蒙之師,這點大家都知道。誰人沒有父母,誰人沒有師長,就算是在東徵軍開拔之後,尹帝君與李耳有過通訊,這又能說明什麼?”
後羿不爲所動,道:“角龍,有理不在聲高!就此蜃珠,我們至少可以斷定,尹喜與大羅天,與太清道祖還有勾結。就算他眼下沒對我東徵軍作出實質性傷害舉動,卻並不代表以後不會作出。若大羅天、太清道祖沒有得到好處,豈會在封天結界外放任二十萬仙軍殞落!又豈會拱手將蓬萊六界讓給我東徵軍!”
後羿掃一眼衆天尊,道:“諸位,三十三天真正實力如何,大家心中都有數。若大羅天真要對付我等,爲何玉皇大天尊不在第一時間率軍進攻帶山?就算我等僥幸攻入蓬萊,爲何玉皇大天尊不親臨神霄界坐鎮,卻只是派東帝、北帝駐守?還有,三清道祖威震諸天,想當年殺入歸墟,將應龍老祖也打得大敗,爲何我等東徵軍連戰連勝,他們都不出手?”
後羿大王一字字道:“這裏,一定有問題!”
衆天尊滿面驚恐,面面相覷。孫悟空心中也是沉重。尹喜師兄所作所爲確實禁不起推敲。嚴格來說,尹喜師兄並非真心爲神族謀利,他所保護的是整個宇宙,整個仙神魔億萬部族。
此事說來偉岸,卻無法對大殿中衆神族、魔族天尊明言。在這些人心中,就算馬上天崩地裂,也要將仙族斬盡殺絕。
大殿中一片死寂。
孫悟空心潮起伏。見到後羿大王咄咄逼人之勢,他大踏步上前,道:“後羿前輩,你誤會尹師兄了!”
後羿大王霍然轉身,擰眉看向孫悟空。刑天老祖也是面色陰沉,眼眸中有殺氣閃現。
尹喜起身擺手,臉露頹然,道:“悟空,話已至此,不必多言。”他一翻手,將一枚金印取出,雙手捧起,面朝諸位真神、真魔道:“尹某感謝諸位多年來支持!尹某對後羿指控絕不認同!但是,人言可畏,人心難測。爲證明尹某清白,尹某甘願將大元帥金印交出。同時,尹某承諾,萬神宮還會繼續支持東徵,聽從東徵軍新任大帥號令!”
孫悟空又是心酸,又是疑惑,道:“師兄……”
尹喜轉身上前,將金印放在刑天老祖面前幾案上,後退一步,轉身道:“尹某卸任之後,萬神宮六萬將士由總先鋒孫悟空執掌。”尹喜看向幾位道尊,道:“還請角龍道兄、萍翳道友多多照拂!”
青龍老祖也猜不透尹喜用意,搖頭道:“尹道友,哪裏就到這一步?”
尹喜卻不回答,走到孫悟空身邊,拍拍他肩膀道:“悟空,你要好好幹!”
孫悟空心知尹喜此舉定有玄機。萬神宮在他之上還有多位真神。除了弓神逢蒙,還有冥神後土、玄明大帝。驟然將十萬大軍交給孫悟空執掌,他還真覺得壓力山大。
尹喜又朝衆人拱拱手,在衆人一片驚愕中,拂袖走出大殿。
刑天老祖眯起雙眼,看向尹喜遠去背影。他與後羿確實打過招呼,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共唱雙簧,扳倒尹喜。二人都以爲尹喜會百般抵賴,還擔心萬一打起來難以收場。畢竟前幾日尹喜一刀戰敗祝融太過駭人。就算是刑天老祖也沒有十成信心擊敗尹喜。
天神宮吉神泰逢更是莫名其妙。
誇父老祖殞落之日,祝融老祖立刻施展大神通傳訊給萬魔宮刑天老祖。雙方約定,在第二天卯時之前,刑天老祖趕到蓬萊界。刑天、祝融一起向尹喜問罪。
卯時到來,刑天老祖遲遲未至。祝融老祖還以爲刑天老祖變卦了,被擒拿後痛罵了刑天老祖一通。實際上,刑天老祖得到消息即刻施展空間大道神通,欲直接破空穿越萬墟,趕去蓬萊界。不想剛剛起身,就收到天神宮應龍老祖邀約。
應龍老祖實力強大,刑天老祖不敢違抗,只好調轉雲頭去了天神宮。應龍老祖這一番閒話就是五六個時辰。大半天後,應龍老祖才放刑天老祖離開。
據吉神泰逢猜測,應龍老祖必然是接受了尹喜請託,才會扣下刑天。應龍老祖絕不願意看到東徵軍落入刑天老祖掌控。正因擔心尹喜控制不了局面,應龍還特意派遣吉神泰逢前來蓬萊助陣。
沒想到吉神泰逢到來後,尹喜沒有任何特別表示,更沒有開口求助。
這就如同兩軍擺下陣勢要拼死一戰,對方剛開始叫陣,己方打也不打,就繳械投降。這仗輸得實在有些喪氣。
刑天老祖稍稍思忖,傳下幾道法旨。
其一,三軍不可一日無帥,既然尹喜請辭,大元帥之職便由他這個東徵軍副盟主兼任;
其二,祝融、逢蒙確有大罪,然此刻乃用人之際,許其戴罪立功,祝融、逢蒙調去鎮守橫天大陣,雨魔萍翳則派去神霄界前線坐鎮;
其三,孫悟空既掌萬神宮大軍,金木水火土五界便交由尹喜鎮守。
其四,傳訊魏伯陽,加緊與昆侖界交易誇父神骸。七天之內不能完成,便以軍法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