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姝感到些許的心寒。
沙盜縱然無惡不作,但孩子是無辜的。
如果可以選擇,他或許也不想降生在土匪窩裏。
“青行,把這小狼崽子買下來吧。”
“嗯。”陸青行抬腳走到了販子面前,“帶走這孩子需要多少銀兩?”
小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公子瞧着一本正經,不想竟有如此愛好,這小崽子品相不好,只要三十兩銀子便足夠。”
“好。”陸青行取出了三十兩銀子遞給了他。
小販伸手接過,將孩子脖子上的銀鏈交到了陸青行手裏,“這小崽子的爹娘都已經被剿滅了,現在是個孤兒,公子切記要好好給他點顏色瞧瞧,千萬別讓他過得舒坦。”
雖然只是個孩子,但他身體裏流淌着沙盜的血,所以任誰提起都是深惡痛絕的。
“知道了。”陸青行冷淡的應了一聲,提着孩子身上的狼皮衣領,回到了王寶姝面前,“要如何安置他?”
“先帶回去吧,其它的以後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孩子懵懂無知,不該爲家人的過錯付出代價。
“嗯。”
婉月很不贊同王寶姝救助這孩子,但人已經買下來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夫人,這種小崽子都是很記仇的,千萬要當心他反咬你一口。”
“若能咬到我,那也算是他的本事。”王寶姝沒有跟婉月多言,領着這只“小狼”,先回了客棧房間。
借着略顯昏暗的光線,她坐在椅子上,仔細打量着孩子的面容。
這應該是個男娃娃,年紀比她想象的還要小一點,應該才六七歲左右。
“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眼神麻木的看着她,並沒有開口說話。
王寶姝不知道他這段時間裏究竟經歷了哪些事,但總歸不可能太美好。
她抬手拿起了一塊糕點,遞到了孩子面前,“先喫點墊墊肚子吧,放心,沒……”
沒毒兩個字還沒說完,小狼崽就已經搶過糕點,大口的吞咽了起來,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喫過東西了。
王寶姝瞧着他這副模樣,難免想起了小山小水,心裏的憐愛不免多了幾分,“你放心,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只是單純的想要幫你,所以不需要太過防備。”
小狼崽眼神警惕的看着她,嘴裏塞得鼓鼓的,但身體確實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繃,“爲什麼?”
“嗯?”
“爲什麼要救我。”
“因爲幼子無辜,縱使你爹娘再有過錯,這些罪名也不該由你來背負。”
“他們不是我的爹娘。”小崽子深惡痛絕的咬着牙,“我跟隨叔父來西域遊玩,半路遇到了那羣沙匪。他們殺害了我的親人,還將我困在了部落裏,想要把我養大做苦力。”
這個結果,倒是很出乎王寶姝的意料,“那你原本是哪裏的人?”
“北離。”他眼眸低垂,小小的手指攥得‘咯咯’作響。
“既然如此,那到了邊境以後,我安排人送你回北離去。”
“不,我要去大梁。”
王寶姝詫異道:“你去大梁做什麼?”
“我……我去找一個遠房親戚。”
“你還有親戚在大梁麼?他現在在大梁何處?姓甚名誰,是做什麼的?”
小崽子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得出一句話來。
他什麼都不清楚,只知道唯一對他好的姐姐,去了大梁,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現在護着他的人都已經死了,若是就這樣回去,他肯定會被暗中謀害。
反正左右都是死,倒不如去大梁碰碰運氣,只要能夠找到姐姐,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唉,算了,不知道也沒關系,我這趟也是要回大梁的,可以順便帶你一程。”
小崽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着她重重磕了幾個頭,“姐姐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報答的。”
王寶姝攙扶了他一把,“報答就算了,你先趕緊洗幹淨,免得被小二趕出去。”
“嗯。”
給了銀子,熱水很快送進了房間,小家夥在屏風後脫去身上的狼皮,泡進了熱水裏,認真的搓洗着皮膚上的污垢。
王寶姝平靜的坐在窗邊,眼神看向了陸青行,“我剛剛跟這孩子聊了會,算是機緣巧合之下救了一條無辜性命。”
“嗯,你要一路帶着他麼?”
“是啊,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先帶去大梁再說吧。”一個孩子而已,對她造不成什麼威脅。
再說她的肚子裏現在也懷着一個,幫這個孩子,就算是給腹中孩兒積福積德了。
小半個時辰後,屏風後的小崽子洗幹淨走了出來,王寶姝看着他白淨的面容,驚訝的挑了一下眉頭。
之前那個售賣他的小販說這孩子樣貌普通,所以不值錢,沒想到他洗淨之後,竟然像個瓷娃娃似的,一雙眼眸如同淺色的琉璃,別提有多漂亮。
這樣的長相,確確實實是標準的北離人。
“你叫什麼名字?”
“裴亦安。”
“亦安?是個好名字。”王寶姝贊嘆了一句,笑道,“我之前也救了一位北離人,她叫意歡,是個很漂亮的女子。”
“意歡?她現在在哪裏?!”裴亦安有些激動的追問着。
“就在我府邸中,現在是我的貼身侍女。”
小崽子低下了頭,“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北離人了,姐姐能帶我回府邸去看她麼?”
“當然。”反正把裴亦安帶回去以後,得找個地方安置,先在府裏住兩天也算不了什麼大事。
“多謝姐姐。”
裴亦安已經很久沒好好喫上一頓熱乎飯,王寶姝吩咐小二,送了一套新的孩子衣衫上樓,順便還要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
小崽子喫的很高興,剛填飽肚子沒多久外面就變了天。
婉月猜測的沒錯,綠洲的天氣之所以陰沉,是因爲一場嚴重的沙暴。
王寶姝將門窗關的嚴嚴實實,但即便如此,風還是不停透過縫隙往房間裏鑽,簡直冷到了骨子裏。
陸青行找來厚厚的狐裘將她包裹好,順便下樓,找了些炭火升起了火盆,屋子裏的溫度總算升暖了一些。
裴亦安自始至終都很乖巧懂事的蜷縮在角落裏,不吵也不鬧,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