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岸樹林裏有各種野獸，包括狼。但在一個地方出現如此龐大的羣體，並以同樣的姿勢死去，這個情形當然很不一般。

它們來自何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此地究竟發生過什麼？

也不知這些狼死了多久，看它們的神態，似乎只是在打盹。它們的頭全都朝着盆地中央，仿佛那裏有個君王正接受朝拜。

行走在狼羣間，李初一近距離觀察，卻看不出任何異樣。

這些狼族只是靜靜躺在那裏，沒有傷痕，沒有打鬥跡象，它們好像知道自己要在這裏死去，便自發來到此地。也可能是羣體性事件。它們一撥接一撥地過來，躺在地上，等着生命力慢慢消逝，而後變成一具屍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歲月流淌中，狼屍漸漸遍布曠野，這個盆地便成了死狼谷，一座很特別的墳場。或者它們天生有着自己的使命，直到死去後，依然守護此地。

是誰讓它們這麼做？它們守護的又是什麼？

狼羣睜着兩眼，俯首在地，眼裏早已沒了光澤，像人工裝上去的陳舊玻璃；枯槁的皮毛在風中微微晃動，似乎在提醒李初一，這是一處沒有生命存在的地方。這個事實讓他意識到，他正穿梭在死亡和歷史之中，見證不可思議場景的同時，生命也隨時可能不保。

李初一原本不是個膽大的人，只是經歷了太多，無形中被迫修煉自身，如此心性倒也沉穩了不少，讓他有足夠的勇氣在無數狼屍間繼續朝盆地中央走去。

越往前，他的感覺越怪異，恍恍惚惚間，覺得這一幕不該在大白天出現，如是晚間看到，即便再嚇人，似乎都理所當然，因爲恐怖靈異總是與黑暗聯系在一起。現在看到這異常景象，除了不解和好奇，他始終覺得缺少了什麼。

缺少了黑鴉、禿鷲之類的飛鳥。

李初一腦中靈光閃動，立時想到問題所在，它們死去不止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這麼多屍體，爲什麼沒有一具腐爛？爲什麼四周沒有一只食腐動物出沒？

他想不到答案，只能繼續向前。

前方不一定有答案，但可能會有線索。

霧氣漸濃。空氣中充滿魚腥味。

李初一對這種味道很熟悉。上次從西岸回去後，他在牀上躺了很多天，在昏迷中，他感覺體內體外全是魚腥味，揮之不去，久久不散，讓他懷疑自己是一條魚。其後的夢境更加奇怪，在夢裏，他身處在一個城鎮裏。城鎮的街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死魚，沒有人影，沒有貓狗，連一只鳥都沒有，整個城鎮被魚佔領了。他在街道上、在死魚堆裏獨自漫步，一直走到天黑，又走到天亮，就這樣不喫不喝、不眠不休行走了幾十年，直到在牀上醒來。

沙地上，狼羣屍體越來越少，漸至消失。他已經遠離它們，來到另一個開闊地。

十幾步開外的地面上，出現了別的什麼東西，有點像敗壞的肉。

他的預感很正確，那是一個嬰兒的屍體，兩歲大的樣子，裸着身子，趴在地上，看不出性別。死亡使得世上最健康的皮膚變成了暗灰色調。

隨着繼續前行，地面上出現了更多的死嬰，都在一歲至三歲不等。李初一心中慌亂，不由得加快腳步，卻生怕前面還有更可怕的景象。

死嬰越來越多，差不多有幾百個。李初一從沒看見過這麼多的嬰兒，只覺得這個景象太過詭異。所有的死嬰全都面朝下，身無寸縷，似乎是在爬行中死去，方向則與狼羣相反，是往樹林而去。如果真是如此，這些嬰兒究竟是什麼人？從何處而來？爲什麼會死在這裏？又是什麼原因致使他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