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刻後。
在柳禾的指引下,有位背着藥箱的老大夫趕了過來。
看到虞沉臂上傷口的那一刻,縱是見多了傷情的老大夫也被嚇了一跳。
“這……怎會如此嚴重啊?”
少年靠着牆壁屈膝而坐,聞言只略略挑了挑眉。
還好燙傷的是他的手,而非阿禾的臉。
見老大夫準備給他清理傷口,柳禾擔心不已,忍不住跟着蹲了下來。
“草民此次走得匆忙,並未帶鎮痛麻醉的藥物……”
老大夫頓了頓,滿臉爲難。
“只是這傷口上的腐肉若不及時清理,怕是會加重傷情,還是須得……”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少年漫不經心地塞去了一把匕首。
“那就割。”
沒有麻醉劑,硬生生把腐爛的肉用刀割下來嗎……
光想想就知道有多疼。
柳禾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沒想到他會如此果決,老大夫眼底閃過一絲欽佩。
“小將軍,還請您……忍一忍。”
少年無所謂地笑笑。
“來吧。”
誰料下一刻。
一小節雪白的手臂自身側伸了過來。
虞沉微微愣怔,一扭頭正對上了少女憂慮中透着堅定的眼眸。
“疼極了就咬住我。”
無暇顧及一側貼身衛兵的偷笑,虞沉微微愣怔,下意識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臂。
“……這可叫我如何舍得?”
少年邊說邊將她輕輕帶進了懷裏,手臂微收抱緊了些。
“這樣便不疼了。”
柳禾身子一僵。
自從穿進書裏變成了個假太監,她日日都小心謹慎,生怕捂不好自己的皮,對任何人的近距離觸碰自是心生抗拒。
久而久之倒也成了習慣。
只是……
抱住她的少年氣息有些虛弱,故作無謂的模樣一時竟讓她狠不下心來推開。
“別拒絕我,阿禾……”
似是看穿了她的猶豫不決,虞沉相當適時地開口加了把火。
少年語氣清潤,示弱中還夾雜着絲絲縷縷的賴氣。
簡直像是在……撒嬌。
柳禾心下無奈,只好輕嘆一聲,抬手將他回抱住了。
二人突如其來的舉動令老大夫看傻了眼。
這這這……
不是個小公公嗎?
現在的年輕人都玩得如此大膽呢?
“老先生,”少年漆黑明澈的視線越過小太監的肩頭,落在了老大夫身上,“開始吧。”
雜七雜八的思緒被打斷,老大夫忙連聲應下。
“好好好……”
紛亂聲中——
柳禾能清晰地聽到身前少年沉穩的心跳,還有刀刃割破皮肉的聲音。
察覺到了虞沉的身體在劇痛之下的輕顫,柳禾一顆心堵悶得厲害,只能更用力地抱着他。
處理到最後。
少年的冷汗已然浸透了衣衫,卻始終咬牙一聲不吭。
“將軍受苦了,快好生休息吧……”
從未見過如此意志堅毅之人,老大夫滿臉欽佩之色。
“還請小公公看好將軍,若有什麼異樣,草民立刻趕來。”
“多謝老先生。”
柳禾衝老大夫點了點頭,打算從虞沉懷裏起身。
誰料身子剛挪開半邊,卻還是被他重重壓了回去。
少年面色蒼白,還不忘衝看傻了眼的貼身衛兵使了個眼色。
“來個人,幫老先生拿東西。”
語氣虛浮,卻不容拒絕。
“啊……不用不用!”
老大夫哪能不知他這是嫌自己在此礙事,立馬提起藥箱跑遠了,腿腳從未如此利落過。
傷口清理過後痛到麻木。
虞沉想蹭蹭她的頸窩,卻又恐額角的汗珠弄髒了她的衣裳,只好強忍下了衝動。
將他的反應收入眼中,柳禾忍不住輕嘆。
“其實……疼的時候也是可以說的。”
回想起方才少年強忍的模樣,不難想象依照他如此逞強的性子,過去曾有多少個與今相似的日夜。
“是嗎,那……”
虞沉輕笑一聲,語氣竟是從未有過的軟綿。
“阿禾,我好疼。”
少年低聲呢喃,腦袋終究還是埋進了她的頸窩。
發絲扎在肌膚間,微癢。
那一瞬間。
柳禾不得不承認,來自少年將軍的示弱和依賴,頓時讓她心軟得一塌糊塗。
“那不如……”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軟,虞沉戲謔不已地勾起脣角,有些得寸進尺。
“親親我吧,親一下就不疼了。”
“……”
柳禾一哽。
這時候還在耍流氓,看起來問題不大。
打定主意,小太監毫不留情地將他一把推開了。
被推開的某人不情不願地嘟囔着。
“好心狠……”
許是方才處理傷口的忍痛耗費了太多精力,不消片刻,虞沉已然昏沉着睡了過去。
柳禾放心不下,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當少年面上浮現出一抹異樣紅痕的時候,她暗道一聲不好,下意識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燙……
“老先生!”
柳禾嚇了一跳,忙忙地回身叫人去喚那位老大夫來。
見老大夫把完脈之後面色有些凝重,她小心翼翼地詢問着。
“他可無礙?”
“草民行醫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脈象……”老大夫沉吟片刻,喃喃自語,“脈象雖虛浮,卻總覺有股古怪之氣在流竄,厲得很……”
正一籌莫展之際,只聽人羣中忽然傳來了個蒼老的嗓音。
“小將軍腰上……可有紅斑?”
柳禾聞聲望去,卻見說話的是先前那位顫顫巍巍的老者。
“老朽曾聽家中故去長輩說,山有火毒,被巖漿所傷者腰現紅斑,若連成圓環圍住整腰,那人便……”
見老者滿臉悲痛頓住不再說了,柳禾心頭一緊。
她拉扯開虞沉腰際的衣衫,一抹刺眼的紅斑赫然入目,大有緩慢擴散的趨勢。
若紅斑連成圓環圍住整腰,人就不行了嗎……
一時間,柳禾有些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
“老先生……您可聽過解此火毒的法子?”
虞沉年少有爲,一心護國爲民,如此潦草的結局何嘗不是對他的不公。
因着年歲大了的緣故,老人回憶起來格外費勁。
“火毒,火毒……”呢喃了幾遍,他忽然睜大了眼,“雪蓮!千年雪蓮!”
此話一出,周圍瞬間哀聲陣陣。
“爺爺,可千年雪蓮也不過是老一輩人口中的傳言罷了,至今沒有一人見過它究竟是何樣貌,又要去何處尋啊……”
千年雪蓮嗎……
四下嘈雜之際,柳禾毅然起身。
難尋又如何。
這是她的書,此前既已出現了雪蓮情節的伏筆,那便一定能尋得到。
這是她身爲小說作者的直覺,也是要救虞沉不得不做的嘗試。
柳禾垂眸看了昏睡不醒的少年一眼。
虞沉……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