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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禾前腳剛摔了個狗啃泥,後腳就見南宮佞正抱着胳膊看她的笑話。
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毫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這什麼破門啊?高成這樣……”
高便罷了,還不知用了什麼障眼法遮掩。
從外面看上去跟尋常門檻高度一般無二,要想邁過去只能是摔個狗喫屎——
像她現在這樣。
男人目光深幽,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防賊。”
“……”
柳禾翻了個白眼,拍拍身前的土爬了起來。
……算了。
本公公大人有大量,不跟這些蠅頭小人一般見識。
正在她打算昂首挺胸直面他的時候——
邁出去的腳卻正巧踩中了曳地的裙角前擺,整個人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不好!
本公公的臉!
眼瞧着就要見血破相,男人竟難得好心地抬手揪住了她的後領。
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柳禾長舒了口氣。
南宮佞眸光深長,直勾勾地看着被自己拽住才幸免於難的小姑娘,有些嫌棄。
“……你,是真的很蠢。”
這樣的蠢丫頭,真的能帶給他想要的東西嗎。
柳禾張口欲反駁,轉念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姿勢沒有半點威懾力,不情不願地咽了回去。
男人臂間稍一用力,將她提起來穩穩放在了地上。
“進來。”
看着南宮佞高大魁梧的背影,柳禾心有不甘,忍不住小聲嘟囔了兩句。
“就你聰明,你全家都……”
話音未落,卻見前方一記眼刀飛來。
冰冷又攝人。
柳禾縮了縮脖子,相當慫包地閉了嘴。
過過嘴癮就好了。
她可沒本事跟他硬碰硬。
此人用內力徒手震飛一圈護衛的畫面歷歷在目,彈一彈小指頭都能讓她見血。
柳禾乖乖跟着他進了屋,見正中央飯桌上的菜系相當豐盛。
“坐。”
她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選了距他最遠的對角位坐下。
男人抬眸瞥了她一眼,沒理會。
落座之後,柳禾的視線始終停在那張玄鐵面具上,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看清他容貌的機會。
直到南宮佞伸手拿起碗筷的瞬間——
少女眼底翻湧着迫切的光。
不管是站立還是端坐,男人的身子都繃得挺直,喫飯時的每個動作都顯得格外一板一眼。
倒像是大戶人家教出來的規矩戒律。
“……看什麼?”
見他狐疑地看向自己,柳禾動作一頓,迅速垂下頭扒了幾口碗裏的白飯。
“……”
南宮佞不自覺地擰起眉。
這是他第一次爲自己的前程提前感到擔憂。
眼前這個欲蓋彌彰的小蠢貨,真的可以與他共事嗎?
察覺到男人收回了目光,柳禾繼續用餘光打量他。
近了近了……
馬上就要進嘴了……
在這難得的機會面前,柳禾越發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
飯至口邊——
她眼睜睜看見男人嘴處的面具自動降下來了個小口,無比淡然地將嘴邊的飯喫了進去。
柳禾頓時傻了眼。
這玩意……
竟然是能打開的?
見小姑娘滿臉錯愕,南宮佞眸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繼續不動聲色喫着飯。
接下來。
任由柳禾如何直勾勾盯着他看,男人皆是視若無睹。
面具一開一合間,她什麼也看不真切,只記得他的脣瓣倒是生得格外漂亮。
在面具最後一次合上之前,柳禾隱約看見那瓣精致的脣揚起了個弧。
“飯冷了。”
柳禾哪還有半點胃口,神情懨懨地放下了筷子。
“……”
南宮佞不露痕跡地瞥了她一眼。
瞧着小姑娘垂頭喪氣的模樣,活像只打架打輸了暗自生悶氣的貓。
下壓的脣角又一次上揚。
“就這麼好奇我長什麼樣子?”
見他態度松動,柳禾心下頓時重燃希望。
“好奇!”
少女眸光晶亮,純淨無暇。
不知何故,竟讓他難得生了幾分逗弄之心。
“既然如此,那便……”
男人尾音拖長,低沉的慵懶顯得格外撩人。
那便大發善心給她看看?
柳禾眼巴巴地盯着他的面具,一時間無比期待。
“那便想着吧。”
“……”
看着小姑娘瞬間垮下來的臉,南宮佞忽然覺得逗弄她是件如此令人身心愉悅之事。
他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扳指,隨意開口解釋着。
“貌醜,故以假面示人。”
柳禾一愣。
……醜?
方才她雖未看到他全臉,可光是一個嘴脣輪廓就已經相當精致秀氣了,又怎會貌醜。
難不成……是有什麼疤痕?
見少女滾圓的黑眸裏明明滅滅,不知又在想什麼鬼點子,男人不動聲色。
等她喫完了飯,南宮佞吩咐人叫人撤了飯桌。
柳禾拍着滾圓的小肚子,打算開溜。
“多謝堂主大人款待,那我就先……”
喫飽就跑?
想得美。
“過來,給我研墨。”
邁出去的步子生生止住。
給他研墨?
在宮裏伺候人,出來了還得伺候人。
……真沒道理。
反正也看不見臉,柳禾也懶得跟他多做周旋,隨口扯了個謊。
“被送進宮之前家裏困難,我從小沒學過寫字,也不知道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怎麼用,堂主大人還是另請高……”
又是一記眼刀。
不願聽她繼續胡扯,南宮佞略略抬眼,瞬間迸射出無聲的震懾。
柳禾哽了哽。
還……怪嚇人的。
短暫的沉默過後——
“……來了。”
小太監大丈夫能屈能伸。
區區研墨而已。
片刻的功夫,南宮佞已坐在了一旁的書案邊。
許是要寫字的緣故,拇指上碧綠的翡翠扳指被他摘了下來,隨手放在一旁。
柳禾側目打量幾眼,心下暗暗犯嘀咕。
這不夜堂到底是什麼來頭……
這麼有錢?
她一門心思打量那枚價值連城的扳指,再加上心有不滿,磨墨的動作多少帶了點情緒。
回過神來的時候,漆黑的墨汁已然淌了一桌子。
“……”
“……”
四目相對,一時無話。
“你怎麼……”柳禾縮縮脖子,聲音細若蚊鳴,“不提醒我?”
男人眉心緩緩擰緊。
這是打算怪在他頭上了?
南宮佞冷哼一聲,冰涼的目光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她臉上。
“瞧你方才的架勢,巴不得手裏磨的是我的頭顱吧?”
柳禾心虛地別開視線。
實不相瞞,她方才力道那麼大,的確是把墨條和硯臺當成他的頭蓋骨來磨的。
“半刻鍾,把此處收拾如初,否則……”
男人冷冷瞥了她一眼。
“我倒是不介意把你捆起來扔到風月館裏去,讓長胥疑那個瘋子好好管教你。”
風月館……
柳禾吞了口口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