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葉第二日才知道自己的房間,就在萬世極樂教的教主隔壁,饒是她一向神經大條也生出了幾分錯愕。
伊之助沒有他媽媽的復雜心情,咿呀呀的表達着對房間的喜歡。
琴葉趴在桌子上,透過窗戶看着屋外的落雪。
咚咚——
忽然,半掩的窗戶被人敲響。
琴葉下意識的起身將窗戶全部推開,探出頭。正好對上童磨的眼睛,她愣了,呆呆的看着。
好美的一雙眼睛。
直到童磨彎了彎眼睛,琴葉才意識到兩人的距離是多麼近,近到對方的臉是放大的,只要說話就能感到到說話時的氣息。
琴葉猛地後退。
“小心。”
童磨迅速的伸出手遮在琴葉的頭頂,防止她撞到窗戶,“怎麼這麼不小心?”
“差點撞上窗戶了哦。”
童磨笑着說。
“對不起。”
琴葉慌慌張張的道謝,在心裏懊惱自己的冒失。
“爲什麼道歉。”
“哎?”琴葉睜大眼呆在原地,爲什麼....?
哎?爲什麼爲什麼?
“因爲給你添麻煩了。”
琴葉呆呆的說。
“那,”
童磨低頭看着琴葉,慢悠悠的說,“……就回報吧。”
回報?
這完全是應該的,琴葉當場答應,小心的問,“我還應該怎麼做,才能回報您這份恩情呢。”
“收留我和伊之助,又讓醫生給我看傷。”
童磨指着自己的頭發,然後指向自己的眼睛,笑眯眯的問,“你看見了什麼?”
看見了什麼?
白橡色的頭發今日不知爲何多了一塊潑墨狀的紅色,彩虹般的眼睛更是神奇的多出了字,上...琴葉怔怔的辨認....二?
她不認識其中的一個字。
琴葉的心中浮現一絲自卑。
“你不覺得奇怪嗎?”
琴葉猶豫下點頭,回答,“因爲您是神之子?”
雖然嘴巴裏這樣說,但是眼中卻是滿滿的疑惑,神明?
琴葉不知道有沒有神明,因爲她本人並沒有向神明祈求的習慣,更喜歡自己去解決生活中的困難。
只是此時她覺得好像只有真的有神明來解釋這件事了。
可是,這並不重要啊,救了自己的是童磨大人。
就足夠了。
這個世上確實有神明吧,童磨懶洋洋地想,不過自己是鬼呢。
“我不是神之子哦。”
童磨笑眯眯的說。
“……哦。”琴葉不知道說什麼,幹巴巴地應了一聲。
她感激只是針對他本人,與神明無關。
童磨很滿意中,於是絕對不再爲難一個沒有記憶的人,將自己原本想說的話換掉,
“我缺一個女侍。”
童磨大人說他缺一個女侍,但是做他的女侍需要識字。
因爲琴葉只認識少量的文字,所以從今天開始童磨大人都會過來教她讀書。
童磨大人教書很嚴格,也很一般。
因爲他不明白琴葉爲什麼學得這麼慢,在他的口中,任何東西只要學習一遍就可以上手了。
“爲什麼還沒有記住。”
童磨表情嚴肅的敲敲桌子,發出嚴厲的質問。
琴葉低頭,看着今天要記住的字,認真的發誓,“我今天一定會記住的。”
一旁送飯的女信徒看着逐漸涼掉的飯,終於忍不住插話了,“教主大人,琴葉小姐已經很厲害了,學得很快了。”
童磨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眼神卻在說:這也是算快嗎?
“真的。”女信徒有些無奈,想到家裏的孩子學習認字時的情況,不行,自己不能回憶,“您是‘神之子’,但是我們只是普通人。”
“現在,先讓琴葉小姐喫飯吧。”
琴葉不敢說話,偷偷的瞄童磨。
他真的是非常嚴格的老師。
想哭~~
下午的課程速度慢了。
琴葉小小的松了一口氣,認真的將新學的字大聲讀出來,再背誦默寫。
很快,琴葉就對童磨熟悉起來。
他的脾氣非常的好,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生氣。
和伊之助的父親完全不一樣,那個男人就像一只暴躁的公雞,將生活的不如意發泄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不,是和她見過的所有的人都不一樣。
她從未見過如童磨大人這樣溫柔的人。
琴葉想,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神明,童磨大人一定是帶着神明的期待出生的,一定很特別。
“不輸給雨,不輸給風,不輸給雪,也不輸給驕陽。擁有強健的體魄,不曾嗔怒也沒有欲望。總是靜靜的微笑,每天喫四合玄米,喝味噌湯,和少量的蔬菜.......”
琴葉念着手中的書,她念着聲音越來越低,身體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翻滾,讓她鼻頭一酸。
“不曾嗔怒也沒有欲望,總是靜靜的微笑...."
琴葉緩緩的又念了一遍後,怔怔的看着這一句話,忽然她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向正坐在榻榻米上,逗弄着伊之助的人。
莫名的感情促使她急急的喊,“童磨大人——”
“嗯,怎麼了,”
童磨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詢問時臉上還掛着逗伊之助時候的笑容,“琴葉。”
“是有什麼意思不理解嗎?”
見琴葉沒有說話,童磨問,起身大步走到琴葉的身邊,彎腰看向她手中的書。
“這首詩,我記得是一個信徒偶然救了一位詩人,被贈予的。”
“深受感動,花錢印了兩本,送了我一本。”
當然,那位信徒送的時候,激動的說這首詩簡直就是在說教主大人。
童磨看了眼,欣然的收下。
最重要的是,是那位詩人也是一位宗教信仰者,奉獻舍身爲天下衆生之福而行事,信徒希望能說服對方萬世極樂教。
“這首詩裏面說的那個人.....”
“難道琴葉也覺得和我很像嗎?”童磨笑着果斷的否認,“我可不喝味增湯,我喜歡喝酒。”
重點是這個嗎?
琴葉差點沒有忍住質問,她再次看向詩。
‘東邊有孩子生病,就去看護照顧。’琴葉一頓,在腦中開始想象童磨照顧人的畫面,約幾秒後,她默默的看向下一句,‘西邊有母親勞累,就去幫她扛起稻束’...算了,還是下一句吧。
‘南邊有人垂危,就去告訴他莫要怕。’
琴葉眼一亮,嗯嗯,就是這種感覺。
這副表情..童磨伸手遮住琴葉的眼睛,問,“在想什麼?”
琴葉眨眨眼,睫毛受到了些許的阻礙,是童磨大人的手,忍不住想後退。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再說不回答,可不能走。
琴葉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
孩子?
母親?
一個完全沒有想過的存在,一個早就化成塵埃的存在。
“確實,我也想不出來。”童磨笑眯眯的說着,坐到對面,點點了書本,暗示琴葉,“我可不是這種好人。”
“是壞人哦。”
琴葉知道童磨是在開玩笑,但還是認真的回答了,“童磨大人是好人。”
想了想,她補充道,“對我是這樣。”
琴葉認真的樣子,讓童磨莫名的心癢難耐,忽然想不管不顧的現在就告訴自己的身份。
是和上上一次,還是和上一次一樣?
人類的感情擁有突破記憶的力量嗎?
“我....”
童磨緩緩啓脣,眼裏藏着無人察覺的期待。
“啊啊~~”
長時間沒有人搭理,伊之助不甘心的展示自己的存在。
“啊啊啊~~~”快來和我一起玩啊。
琴葉趕緊過去抱起伊之助,見不是餓了也不是尿了,只是想玩,忍不住衝伊之助笑起來。
童磨掛着笑容一頁一頁的翻書,只是書裏面的內容一點也沒有看進去。
這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煩人,本來想根據地獄裏看見的房子,提前找到琴葉。
這樣這家夥也不用出生了,可惜失敗了。
爲什麼大家都可以自由的生活了,這家夥就不能自由的再找一個媽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