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黎看着那劍尖的鋒芒,緩緩閉上眼睛。
真能死在蘭蘭手裏的話,那也算是因果循環,兩不相欠了吧。
剎那間,賀蘭蘭的手突然被極大的力道帶走,劍鋒一偏,落進了左丘黎的左肩膀。
賀蘭蘭看着握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阿盟。
阿盟收回手,淡淡道:“阿姐,別中了他的激將法,不能讓他這麼輕易的就死了,他給我們姐弟身上過的折辱,我們都要先一一找回來。”
左丘黎緊閉雙眼,遲來一瞬的痛感令他渾身一陣抽搐,比在戰場上受過的任何一次傷還要痛。
方才一劍,賀蘭蘭在極盛的怒氣下使了十成十的力氣,加上賀蘭盟最後的一下,劍尖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膀,劍頭在他後背透了出來。
汩汩不斷的鮮血順着劍身流下,浸透了左丘黎胸前的玄色長袍,也順着劍身滴落到地面上,聚成了一小灘。
賀蘭蘭還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到這麼多鮮血,在此之前她從沒有提過劍,更沒有殺過人。
賀蘭蘭的握着劍的手止不住的輕顫,可每一下顫抖都讓劍在左丘黎的身體中多剜蹭一下,短短一瞬他便已經滿頭冷汗,但自始至終依舊咬着牙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看着左丘黎雙眸緊閉,極力控制渾身戰慄的模樣,賀蘭蘭說不上爲什麼,覺得自己身上似乎也有某處正在傳來隱隱的疼痛。
左丘黎緩緩睜開眼睛,看向賀蘭蘭的眼神中隱忍克制,帶着些求死的感覺,也似乎是些欣慰,可獨獨看不到恨意。
“蘭蘭,你有沒有愛過我……”左丘黎渾身顫抖,極力控制自己的聲音。
“從未有過!”
賀蘭蘭咬住自己的脣,一狠心,將劍從左丘黎身上拔了出來。
剎那間鮮血四濺,濺到賀蘭蘭臉上,迷住了她的眼睛。
“哐當”一聲,賀蘭蘭手中的劍掉落在地,人也踉蹌着向後倒退,無知覺地踩到自己裙擺,向後跌去。
阿盟伸手扶住賀蘭蘭,輕聲道:“阿姐,我想把他也先關去紫光殿,把我曾受過的屈辱,都讓他也嘗一嘗,那被鐵鎖鏈捆住手腳的滋味。”
阿盟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恨意,咬牙切齒,似乎恨不能將左丘黎碎屍萬段,啖肉飲血一般。
賀蘭蘭此刻已經被四處的血跡嚇到腦中暫時的一片空白,只看到左丘黎深不見底如黑潭般的目光,人無意識地順着阿盟的話點頭,但其實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來人呀,阿姐受了驚,送阿姐先回去休息。”
宮人立刻上來,扶住賀蘭蘭,“皇後娘娘,請回宮休息。”
賀蘭蘭又看了一眼滿身血污的左丘黎,還有眼中幾分淡漠看不出情緒的阿盟,扶住小宮人的手,顫顫巍巍向外走。
賀蘭蘭此刻只覺得渾身無力,腦中也已經是一團漿糊。
益安哥哥真的死了嗎?不會的,他說過不會扔下她一個人,他不會食言的……
左丘黎會死嗎?阿盟會殺了他,還是怎麼折磨他?
是他逼死益安哥哥的,也是他逼死了從前的賀蘭蘭,她不會放過左丘黎的,絕對不會……
到了殿門口,要抬腿邁過去的時候,賀蘭蘭只覺得眼前一黑,腳下被門檻絆倒,人直挺挺地向地面倒去。
好在小宮人眼疾手快扯住了賀蘭蘭,她最後只是輕輕落在地面上,沒有碰傷任何地方。
“陛下,娘娘這……”
小宮人不知所措地回頭看向賀蘭盟。
“背回榮華宮,讓歡萍照顧好阿姐。”
小宮人得了指令,將賀蘭蘭背上身上,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離開了現場。
屋內只剩下阿盟和左丘黎兩人。
左丘黎剛才清楚聽到了,小宮人依舊將蘭蘭喚做“皇後娘娘”,也就是說,賀蘭盟雖然已經自稱爲帝,卻沒有論定蘭蘭的名分。
這麼大的事情他不可能忘記,果然是他心中還有所顧慮,或有什麼別的打算。
左丘黎口中含着血,滿身滿臉狼狽,抬頭看向賀蘭盟,嘴角卻扯出一抹輕蔑的笑意。
阿盟上前兩步,居高臨下站到左丘黎面前,稚嫩的臉上卻是十成十的謀略老成。
“你剛才何必故意激怒我阿姐,就這麼想死在她的手上嗎。”阿盟淡淡開口,望着左丘黎的眼神如同一把冷刃。
左丘黎嗤笑一聲,口中未吐淨的血噴到了阿盟的長袍上。
“她本就恨我入骨,何須激怒,你們姐弟倆如今最大的心願,不就是一起看着我,如何慘死嗎。”
阿盟脖子上青筋跳起,伸手一把掐住左丘黎的脖頸。
“你殺死我的父皇母後,我堂堂一個皇子,逼不得已裝瘋賣傻,被你折磨羞辱,讓你死?”阿盟眼中猩紅,透出瘋狂偏執,“讓你死太便宜你了,如何慘死都抵不過你做過的這些事,我要留住你的性命,一點點折磨你,直到有一天,你能主動跪在我的腳下,主動懺悔你曾經的罪行,再變成我的奴隸,爲你做過的那些事一點點贖罪!”
左丘黎依舊笑得輕蔑,賀蘭盟比他想的,還要不如,不過是一個多疑無德的小人罷了。
早知如此,當初他便不硬要蘭蘭認秦國公做父親了,如今只怕是又給她留了一個隱患。
他剛才故意使激將法,便是要蘭蘭激憤之下來傷他,這樣便能消除些賀蘭盟心中的疑慮,這也是他現在能爲蘭蘭做的唯一的事了吧。
見左丘黎絲毫不在意的模樣,反而是眼神中若有所思地透出幾分深情模樣,阿盟捏着左丘黎的手漸漸松了力氣,突然對他露出一個笑。
“我阿姐的虛與委蛇,左丘皇帝不會是動了真心吧?”
見左丘黎不回答,阿盟又笑,“倒是個可憐的癡心人,那我便讓阿姐常去探望你,讓你親眼看着,她是如何把對益安哥哥的愛意轉成對你的恨意,如何折磨害死了她最心愛的益安哥哥的人。”
左丘黎眼眸微垂,心底一絲譏嘲。
她心裏愛的人,果然一直是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