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蘭在公主殿裏繼續和歡萍一起繡着嫁衣,兩人一邊刺繡,一邊說着些從前的人事。
劉忠兒突然跑進來,神色有些急切,“公主,龍興宮傳話,說皇上想讓您過去一趟,似乎有些急。”
賀蘭蘭沒多想,立刻放下手裏的針線,帶着歡萍便去龍興宮。
一進正殿,阿盟便拉住賀蘭蘭的手,把包括歡萍在內的所有宮人都打發到了屋外,他則拉着賀蘭蘭往內殿去。
賀蘭蘭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阿盟拖着進了內殿。
“阿盟,怎麼了?”
阿盟看着賀蘭蘭,抿了抿嘴,似乎有些難以開口。
賀蘭蘭心中頓時不安起來,緊張地盯住阿盟。
“阿姐,大漠人一開始佔了我們北境的五城,後來我派人將提前約定好的糧食和金銀給他們送去,本以爲他們就能信守承諾退出我大魏,可……”
賀蘭蘭下意識用力抓住阿盟的手,“發生什麼了?”
在她眼裏,阿盟始終那個不懂事的小弟弟,她作爲姐姐,理應當幫弟弟想辦法。從幼時開始便是如此,到現在她仍下意識做出如此反應。
“可那大漠人又出爾反爾,只歸還了我們三座城池,還佔着最北邊的兩座。”阿盟的眼神下意識有幾分閃爍。
賀蘭蘭立刻追問:“他們還想要多少銀錢,國庫緊張了嗎?”
“他們不是想要錢,”阿盟將目光又重新轉向賀蘭蘭,“他們想要兩個人,一座城池,換一個人。”
“誰?”賀蘭蘭想到前些日子聽說大漠人想要左丘黎的消息,忍不住下意識發問。
“一個是紫光殿那位,他那日砍下了大漠軍隊元帥的頭,大漠人想要他去生祭他們的元帥……”
阿盟看到賀蘭蘭似乎有些恍惚的模樣,頓了頓,繼續道:“第二位就是,大漠人想和我們和親,想要求娶一位和親公主。”
賀蘭蘭腦中不知爲何都是關在紫光殿中左丘黎的模樣,下意識順着阿盟的話點頭,說話也不經思索。
“和親自古就有成例,從宗室裏或王公大臣家中挑一個適齡女子封公主便是,阿盟若拿不定,這件事阿姐可以去幫你挑一挑朝中的姑娘。”
阿盟沉默地看着賀蘭蘭。
賀蘭蘭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和親公主?
“大漠人指名道姓,要我大魏的寧國公主前去和親。”
阿盟輕輕的一句話,卻如同一聲響雷炸在賀蘭蘭耳邊。
愣了好一會,賀蘭蘭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看向阿盟,不敢相信這是她疼愛了十多年的弟弟。
“你,已經答應大漠人了?”
賀蘭蘭自己都沒意識到她這句話出口時的聲音,是多麼的無力顫抖。
阿盟突然結結實實地跪到賀蘭蘭面前,紅了眼眶。
“阿姐,我已經讓人給大漠那邊送去了許多的金銀,比一開始許諾給他們的還要多,想要他們放棄和親這個條件,可是大漠的首領不肯同意,他指名道姓,說傾慕阿姐你多年,非阿姐不娶,還說如果我們不答應和親,不僅現在這兩座城池他們不會歸還,而且還會揮兵南下,直取我京城阿姐!”
阿盟哭喊着抱住賀蘭蘭的腿,跪在她身下一直哭。
賀蘭蘭只覺得五雷轟頂,難以接受。如果不是阿盟抱着她的腿,此刻她也許已經支持不住早已經倒在了地上。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沒有提防過阿盟,她對這個弟弟一直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付出。哪怕那段日子裏,她頂着秦國公之女的名頭,她雖然知道阿盟心中隔閡難受,可也從未想過放棄這個弟弟。
她用自己和左丘黎做交換,先是將阿盟救出皇宮,然後又爲他爭取拖延時間,最後在皇宮裏,給阿盟做內應,讓他兵不血刃就重回皇城……
自從父皇母後死後,她做的一切,爲阿盟付出了一切……
可現在,阿盟居然,居然用她做籌碼和大漠人做交換,居然答應了,讓她去大漠和親。
賀蘭蘭只覺得心頭仿佛被人刺了一劍,雖然看不見血,但裏面已經是血淋淋的了。
“阿姐,是阿盟對不起你!”
阿盟緊扯着賀蘭蘭的裙擺,泣不成聲,就像幼時犯了錯時的模樣一般。
賀蘭蘭看着他的模樣,想到他小時候無數次犯了錯誤,也是這樣哭着抱着她,一遍遍喚她“阿姐”,求她去跟父皇母後說情。
一口氣漲在賀蘭蘭胸口,一時間,滿腔的憤懣委屈竟然無處發泄。
“你就真的……在你心裏,阿姐算什麼?”
阿盟仰起頭來,淚盈盈的雙眼,將自己整張臉所有的表情都放在賀蘭蘭視線中。
“阿姐,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如今我初登記,軍中勢力微弱,本就難以和大漠抗衡,地方上左丘黎的殘黨餘孽依舊不斷,是不是便有叛亂起事,朝中捉襟見肘,實在是無力對抗大漠人的鐵騎,否則,否則我絕不會同意他們讓阿姐去和親!”
賀蘭蘭的眼淚滾滾而落,向下滴到阿盟的頭發中。
“阿盟,我和益安……這麼多年,你是知道的,你就真的不顧阿姐的死活了嗎?”
賀蘭蘭低下頭質問阿盟,可忽然一絲念頭在腦中閃過,讓她覺得阿盟竟也如此可怕。
“你……你是故意讓益安去渝州平亂,你早就計劃好,提前支走了他,是嗎?”
賀蘭蘭雖然是發問,可是心中卻早已肯定。
還有一開始,阿盟反復提及要將她重新寫會賀蘭氏族譜,想來也是爲了和親做準備。
所有的事情一瞬間在賀蘭蘭腦中前後串聯起來,這一刻,她寧願自己是個傻子,看不破這一切背後的安排。
她第一次發現,這個曾經天真的弟弟如今已經變成了她不認識的模樣。
她從未懷疑過阿盟,一直拼盡全力護他、幫他,而阿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已經把她當做了他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賀蘭蘭眼淚簌簌,看着腳邊跪着的阿盟,嘴脣顫抖,一句想說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根本不是大漠人得寸進尺貪得無厭,是你,是你一開始就把阿姐當做籌碼許諾給了對方,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