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不發一言,兀自盯着她看了半晌。
被他面具下那雙漆黑的眼瞳盯得心裏沒底,柳禾忍不住暗暗犯嘀咕。
……不是吧。
她都如此暗示可以跟他們共事了,他竟連長什麼樣子都不肯給她看?
小氣,實在小氣。
柳禾聳聳肩正要暫時作罷,忽聽沉默良久的男人開口了。
“符苓,我改主意了。”
南宮佞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
“不若也將她做成有身無形的傀儡,雖愚笨了些,卻總比現在這個聽話得多。”
柳禾一愣。
做成有身無形的……傀儡?
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她。
難不成皇宮裏那個性情大變的假皇帝,就是不夜堂做成的有身無形的傀儡?
只這片刻愣怔的空檔,卻見對面的符苓忽然朝她伸手。
柳禾嚇了一跳,立馬抬手抱住腦袋。
“不行不行!”
她拼命後撤,後背死死抵住了堅硬的車壁。
“你們……不能不講武德!兩個大男人欺負我個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此話一出,馬車內餘下二人都沉默了。
久久沒等來他們的反應,柳禾小心翼翼地把眼睜開了條縫。
入眼是符苓古怪的笑。
危險當前,現在想起自己是個小姑娘了。
猶記從前那恨不得把他踹飛的氣勢,可是半點姑娘的文靜氣都沒有。
“武德?”南宮佞略略側目,意味深長地看着她,“能殺人便是強者,先勝,而後方稱何爲道,何爲德。”
上下打量之間,好似眼前的少女如嬌弱螻蟻。
“規矩是強者定的,你可明白?”
柳禾聞言撇撇嘴,小聲嘟囔着。
“還有可能是強者他媳婦……”
“……”
見南宮佞啞口無言,符苓也早已收回了手,柳禾才知方才他們不過是在嚇唬她。
奈何自己既沒套出他們的話,也沒能瞧見南宮佞面具下的臉。
這兩個人……
實在不好忽悠。
柳禾心下鬱悶不已,也不想跟這兩個危險家夥挨得太近,自顧自背對着他們面朝牆角。
就像是——
在獨自面壁生悶氣。
南宮佞和符苓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小姑娘慫包又剛勇,嬌軟卻也渾身帶刺,很多時候都讓人束手無策。
生氣時的背影嬌小一團,像只無害的家貓。
南宮佞緩緩擰眉。
她說得不錯,既要日後共事,該有的誠意的確不能少。
既然如此……
把面具下這張臉給她看看,倒也未嘗不可。
就在男人即將伸手喚她的瞬間——
“咕嚕——”
一聲古怪的響動自少女腹中傳來。
南宮佞伸了半伸的手頓住了。
方才那是……
鬱悶到面壁的小人兒忽然回頭,哀哀怨怨地瞥了他們一眼。
“……餓了。”
昨日上午在東宮喫得有些胃脹,晚膳便沒怎麼碰。
誰承想大半夜被人擄走,又在馬車上顛簸了半天,她這會兒不餓才怪。
南宮佞瞥了她一眼,黑眸中劃過一抹嫌棄。
“停車。”
見他沒接自己的話茬自顧自掀簾下了車,柳禾心下納悶,卻也懶得追問。
誰承想符苓卻並未等待,而是吩咐馬車繼續出發。
柳禾狐疑地眨了眨眼。
“他怎麼走了?”
來去皆毫無徵兆,真是個怪人。
“興許……”符苓衝她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是被你給氣跑了吧。”
柳禾撇撇嘴。
說起來……
符苓這個人雖然危險,卻比南宮佞身上那種強悍到令人發指的壓迫氣少了許多。
只他一個人在這兒,她倒沒那麼不自在。
“小柳似乎對我家堂主格外不同……”
美人的狐狸眼輕輕一挑,若有所思地把玩着垂落在身前的如緞青絲。
“莫不是春心萌動,對我家堂主生了非分之想?”
柳禾一哽,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又見符苓面帶戲謔,顯然是通過逗弄她尋到了極大的樂子,她哪能舍下這口氣。
“你放心就是了,”柳禾笑着看他,語氣淡然,“我不跟你搶人。”
不跟他搶人?
符苓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死丫頭……
竟是在拐彎抹角說他喜歡男人。
眼瞧着面前的美人眉梢帶慍,柳禾瞬間見好就收,麻利地岔開了話題。
“他爲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是身份敏感,不能被人知曉?”
懶得跟小姑娘一般見識,符苓幽幽回話。
“南宮佞是真名,”他側目瞥她,若有所思,“南宮世代皆是望族,沒必要遮掩。”
柳禾更納悶了。
既不是要隱藏身份,那爲何整日戴着那張神祕兮兮的面具?
忽地——
腦海中閃過了南宮佞對她說過的話。
……
“貌醜,故以假面示人。”
……
那時她只當他是爲敷衍自己隨意找的借口。
難不成……
南宮佞沒騙她?
“既如此,那就是他面容有疾?”
迎着少女晶亮澄澈的眸光,符苓忍不住嘴角輕抽。
先前看他扮女裝就是那處有隱疾不能人道,看堂主戴面具就是臉上有病生的醜。
……還真是見不得他們好。
不忍見堂主被誤會,符苓輕嘆一聲。
“堂主的模樣……甚好。”
柳禾一愣。
符苓這副皮囊已是世間絕色,能讓他開口稱一聲好,想來南宮佞的長相定是醜不到哪兒去的。
“那……”
爲了不讓她再兀自揣度語出驚人,符苓忙開口打斷了。
“自我初見堂主的那日起,他便一直佩戴面具了。”
只是……
最初還不是玄鐵,只是張普通面具而已。
“你何時認得他?”
柳禾本是隨口一問,也沒指望符苓會將從前的祕密如實相告,誰料他卻並未遮掩。
“想來……也有二十年了。”
符苓輕聲嘆息,似是回想起了遙遠的從前。
柳禾意外地睜大了眼。
雖不知南宮佞究竟多大年紀,可看符苓的樣子,頂多也就二十來歲。
想不到他們竟已經認識二十年了。
而且看他這副神情,不像是在編瞎話哄她。
“你們……”
追問的話尚未出口,卻見尚在行駛中的馬車簾子忽然被人從外面掀開了。
男人一襲黑袍,沉默着坐了回來。
下一刻。
有什麼東西落進了她懷裏。
柳禾低頭看去——
竟是一份當地特產的香酥鴨,還有一包做工精致的小點心。
她不禁愣怔。
難不成……
南宮佞方才不發一言下車去,竟只是爲了給她買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