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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雪中紅梅

左丘黎眉頭一挑,沒有生氣,反而露出幾分欣賞的神色,“你要告訴賀蘭盟我還活着?”

“不止是你左丘黎還活着,你曾經的心腹章將軍等人都沒有死,還有你帶到前線的那三萬精兵,他們現在有的分藏在大漠中,有的則在大魏,都藏得很好,暫時都沒有被發現。”

左丘黎臉色微變,“你都知道什麼?”

益安的目光意味深長,“益國公府的確如你所說,不習武,崇詩書,可畢竟是百年的國公府,雖無兵力,可人情耳目還是有的。”

左丘黎猶豫一瞬,對倉鹹道:“放下弓箭。”

倉鹹以爲自己聽錯了,疑惑地看着左丘黎。

左丘黎又大聲重復了一遍:“放下弓箭!”

倉鹹的模樣十分委屈,可還是按照左丘黎的命令,毫不猶豫地執行,收回弓箭。

左丘黎看着益安,語氣裏是重重的警告,“這是最後一次放過你,益安,不是因爲你所謂的那封信,而是剛才蘭蘭讓我不要傷你,若是你再在我面前出現過一次,倉鹹會立刻取你性命!”

左丘黎說完,沒再多看益安一眼,回身快步上了馬。

他還要趕緊回去看一看蘭蘭,不知道蘭蘭現在心中有沒有多想。

一鞭落下去,馬兒加速離開。

“你騙不了她一輩子的!早晚有一天,蘭蘭 一定會想起曾經的一切!”

益安的聲音在後面遠遠的飄過來,左丘黎聽到了,可臉上是帶着漠然的決絕。

他沒得選,如今他所有所求,不過一個蘭蘭而已。

而現在所做,是能將蘭蘭留在他身邊的唯一辦法。

他已經放棄了帝位,放棄了權勢,放棄了所有的一切,現在只想和蘭蘭一起,在山野裏做一對平凡夫妻。

天色漸黑,回到家中,左丘黎發現賀蘭蘭沒有吵也沒有鬧,而是靜靜地縮在牀上,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左丘黎手輕輕靠上去,想要摸一摸蘭蘭的鬢角,可猶豫一瞬後還是縮了回來。

“蘭蘭,你睡着了嗎?”

左丘黎在牀邊輕喚,賀蘭蘭沒有反應。

左丘黎輕嘆一口氣,坐到牀邊,看着賀蘭蘭此時平靜美麗的眉目,可是臉上卻似乎有半幹未幹的淚痕,他低聲道:“蘭蘭,從前我做過許多事,有錯事,有憾事,可是你醒來之後曾和我說,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最要的是當下和以後,你還記得嗎?”

“蘭蘭,不管你現在是否能聽得到,我都要告訴你,左丘黎現在的心裏只有蘭蘭,只想愛蘭蘭,現在是這樣,以後也不會變,你醒來後也答應過我的,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會再離開我了,蘭蘭,不要離開我,也不許離開我。”

左丘黎絮絮說了許久,賀蘭蘭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平穩地起伏呼吸,真的像是在熟睡。

左丘黎又待了一會,爲賀蘭蘭掖好被角,轉身離開屋子。

門關上的一刻,賀蘭蘭在微微的昏暗中睜開眼睛,眼淚已經打溼了半邊枕頭。

就在剛才,左丘黎回來之前,她被赤棕馬馱着,一路伴着飄雪,緩緩回到院子裏。她沒有回屋子裏,而是呆呆地站在院中,看着漫天飛雪,看着地上的積雪從無到有,到已經能踩出一個雪腳印。

小院外面,一株野生的紅梅開了花,探了一個小小的頭進院子裏。

她呆呆地看着那一小枝伸進來的紅梅,整個人如同癡了一般,眼裏只剩這一抹鮮豔的紅。

一瞬間,所有細節的畫面鋪天蓋地一下子都湧進了賀蘭蘭腦中。

那是一個微微下着小雪的天,她提前在屋裏將自己打扮好,穿了一身大紅色的舞裙,在外面罩上了一件白色大氅,歡歡喜喜地牽住來人的手。

她拉着他來到御花園一角的宮牆下,脫掉大氅扔在一邊,在一株紅梅旁,伴着飛雪翩翩起舞。

“這是縈塵舞,嬤嬤說,縈塵只能跳給心愛的男子一個人看,其他人都不能看到……”

“我看到了,蘭蘭跳得真美,就像這雪中的紅梅花……以後我們成親,你要經常跳給我看……”

紅色的梅花花瓣伴着雪花輕飄飄地落下,賀蘭蘭痛苦地捂住頭蹲到雪地上。

她聽清了,她看清了。

那是益安的聲音,是益安的面容。

她拉起手的人,是益安,她跳縈塵給他看的人,是益安,她帶他去御湖冰面上滑冰的人,也是益安。

不是左丘黎,她的縈塵不是跳給左丘黎看的!

可是那天她對左丘黎說給他跳過縈塵的時候,他卻一點都沒有反駁。

她被騙了。

就算益安曾經對她有情,就算他害怕益安會將她搶走,可是他不該騙她!

就算只是一百句話中的一句謊言,也會讓其餘的九十九句真話令人懷疑是摻了假。

左丘黎在騙她!

至少,她的縈塵舞當時,是跳給益安看的,阿黎騙了她。

賀蘭蘭痛苦地倒在雪地裏,眼睛直直地盯着牆角那一抹紅色。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她只完完整整地記起這一幕,可是回想今日在益安懷中熟悉的感覺,回想曾經夢中反復出現的那幾個場景,賀蘭蘭幾乎已經能夠確定。

那個她牽着手在月下散步的人,很可能是益安,不是阿黎。

那個許諾她要一起去看大漠江南的人,很可能是益安,不是阿黎。

那個她穿着大紅嫁衣要嫁的人,很可能是益安,不是阿黎。

一陣遠遠的馬蹄聲響,賀蘭蘭聽出是赤棕馬和白馬的聲音,強忍着痛苦爬起,回到屋子裏,只能躺在牀上裝睡。

就在剛才,她將自己醒來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細細地重新回想了一遍。大到一件事,小到和左丘黎間的一句對話,都重新在腦中復現了一遍。

可越想,賀蘭蘭便越覺得害怕。這幾個月,她一直活在一個左丘黎編織的大網裏。

這個網是用細致體貼、恩愛柔情編織起的,裏面摻雜着半真半假的話,讓她不經意地進入網中,感受不到網的存在。

可不管這網再大,裏面的風景再美,說到底,也都是爲了將她困住,留在網內。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