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長胥墨口中探得了長胥硯的消息,柳禾只覺心髒瞬間收緊,滿是牽掛。
怪道昨夜看完信後他那般淡定。
原來是已打定了主意等她睡着後行動,暫時將她安撫下。
“你莫擔心……”
見她臉色瞬變,少年忙忙地安撫着。
“大哥這段日子已尋了民間抵御火器技術最好的師傅,已加緊趕過去幫襯了,不會再出現上次之事。”
只是老二謹慎,一絲半點的風險都不許她經受。
“老二還說你有要事需回宮跟大哥商議,要我不得耽擱,尋到你之後即刻啓程回京。”
一句話倒是點醒了她。
是啊……
眼下的情勢的確不宜耽擱,必須盡快將長胥川的密信轉達回去才是。
柳禾咬了咬牙,抬步朝外走去。
“走吧。”
出了山口。
只見一隊輕騎原地待命,人馬身上皆血跡斑駁,可見來時亦是一場廝殺。
瞧柳禾仰頭打量,長胥墨下意識以爲她在尋馬車。
“今日來的匆忙,未曾準備,”他小聲解釋,“馬車遮擋視線,恐會遭人伏擊,在馬上我能更好護你。”
怕她一路顛簸,他還特意在馬背上鋪了厚實的軟墊。
柳禾任他託着腰穩穩上馬,少年緊隨而上坐在了她身後,覆脣過來輕聲開口。
“他們嘴嚴,瞧見了也無礙。”
在此地還穿着女裝,一定是老二的手筆。
如此說來……
送過小柳女裝的便不止他一人了。
“愣着做什麼?”
見他圈住自己的腰勒緊繮繩卻不動彈,柳禾忍不住回頭催促。
“不急着回去了嗎?”
長胥墨猛地回神,雙腿一夾馬腹。
“出發!”
一路疾馳。
柳禾不願浪費時間,順勢打聽着情況。
“昨夜長胥疑既在宮外動手,宮內想來定有接應,太子那邊可發現什麼異動了?”
沒想到她身在此處卻仍猜中了宮內情形,少年微微愣怔,卻還是如實答了。
“老三的人昨夜圍住了姜總管的長舟苑,像是在找什麼東西,被大哥以擾亂宮序之罪盡數抓了起來。”
柳禾心下了然。
他們在找的,一定是傳位玉璽。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她頓了頓,說出了自己的疑惑,“種種跡象皆可見他準備不甚充分,卻還是貿然動手……”
長胥墨低聲應了。
“是,大哥也這般說……”
老三所行種種,儼然是箭在弦上亡命而出,根本沒有設想過後果會如何。
柳禾正細細猜想,忽見圈住自己腰身的手力道瞬間加大。
“……怎麼了?”
少年語氣凝重,一字一頓地告誡着。
“不論如何,此事你都不得插手,尤其是跟老三扯上關系之事,更不許。”
柳禾一愣。
長胥墨生性率直,不甚攻於心計,按理說應當不清楚老三對她心懷不軌才是。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少年悶聲悶氣繼續說。
“他出宮時大哥已起疑,派我暗中去三皇子閣查探,我在他房間裏發現了……”
說到這裏,長胥墨頓了頓。
“發現了你的畫像。”
密密麻麻,鋪天蓋地。
每一個角落都能看見小柳的臉。
就連老三入眠的牀榻上,牀幔落下遮掩的都是她。
便是他再不聰明也能看得出,老三對小柳的不軌之心滿得幾乎要溢出來了。
柳禾瞳孔一縮,有些驚訝。
一想到自己的畫像日日夜夜被他盯着,興許還會用指尖輕撫,就像是在她身上遊走……
她渾身的惡寒之意怎麼也壓不下。
……
疾行半晌後。
遠遠望去,前方已盡是死路。
坐下的高馬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修長的馬蹄在地上來回刨動,有些不安。
好不容易等來了探路之人,帶回的卻不是什麼好消息。
“殿下,前路已被堵死。”
少年收緊繮繩,面色凝重。
“別處可還有路可通?”
“盡數阻斷,只剩下了回魂谷這一條路,若能從谷底迂回而上,興許可繞回京城。”
柳禾聞言亦是心腔一緊。
回魂谷……
那不正是她前幾日所見,世代爲奴的南宮一族被迫搬運石塊的地方嗎。
不夜堂和長胥疑既都已去過那裏,怎會沒有埋伏。
更何況那處地形她親眼所見——
高地遮掩,易守難攻。
是最適合伏擊之處。
“不可,”她抬手拉住長胥墨的衣袖,“他將退路堵死,只留下了那處深谷,此舉一定有詐……”
若是見事情敗露,長胥疑決定魚死網破,想拉幾個人墊背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他那般性情,認定之事便絕不會善罷甘休。
“可別處皆已無路,若不盡快突圍,只怕亦會被他們生生拖死在這裏。”
少年劍眉緊擰,似是做了極掙扎的內心抉擇。
不知過了多久,他垂下眼簾看着她。
“可願意再信我一回?”
柳禾毫不猶豫。
“信,”她回首與他對視,眸光真摯,“從前一同經歷之事甚多,我一直都是信你的。”
少女眼神溫軟,卻似乎蘊藏着強大的力量。
長胥墨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靜下來了。
“你放心。”
少年語氣堅決,沒有半點敷衍。
“便是真有危險,我豁出性命也一定將你安全送回去,讓你跟大哥盡快商議正事。”
他自知比不得小柳和大哥機敏聰慧,能做的便是在緊要關頭拼死護他們安好。
逆着朝陽,少年俊俏白淨的面容熠熠生輝。
不知是不是錯覺——
柳禾忽然從他眉眼間看到了一絲視死如歸的決絕。
只聽少年一聲令下。
“去回魂谷!”
駿馬嘶鳴,鐵蹄高懸。
下一刻,整隊人馬方向猛然調轉,疾馳的速度也比不久前快了許多。
柳禾心口一緊,下意識回頭。
“長胥墨,不許。”
風聲呼嘯,烈烈而過。
少年聽得不甚真切,只記得她驟然抬高了音調。
“不許你豁出性命,你要與我一同回去!”
長胥墨愣住了。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
少女坐在他的馬背上回頭看,發絲微亂,眉眼似畫,滿臉盡是遮掩不住的關切和憂思。
那時他忍不住想。
對她而言……
是否有那麼一瞬間,也覺得他是重要的。
就像大哥於她一樣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