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情發展到最不樂觀的時候,大概處於彌留之際,葉清晨腦子裏越發能夠想起過往的事情……特別是偶然想到周釋的姑姑周明嫿曾經說過“結婚的意義”——阿釋嘴挑得厲害,但家裏做的面條是他的心頭好啊!他是你老公,在外面那麼辛苦,回到家,老婆什麼都不會,連一碗熱乎的面條都不給他喫!你說這婚結的,還有什麼意義?
葉清晨恍然,是啊,這段婚姻一路走來,都是周釋在對她付出,她只顧着自己的計劃,從來沒有爲他做過一件事……
如今大仇得報,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爲他做一頓他愛喫的面條吧。
她要瞞着周釋,去一趟美國,讓周明嫿教她完成那份周釋獨愛的口味。
當周釋聽到她這種身體狀況下要去美國辦事,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怎麼肯!
“不行!我可以讓人過去代領,或者你委託你信任的人過去!”
葉清晨就知道他不會輕易應允,“那個設計獎項已經拖了好幾年了,我媽媽以前很重視的,我必須親自去給她領回來,意義不一樣!”
她的母親在珠寶設計方面造詣很高,圈內算是特別出色優秀的設計師,前幾年在美國舉辦的某個設計大賽中確實有獲過獎,葉清晨只能試圖從這方面騙過他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周釋見不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
“你要幫我盯着起雲山呢!”葉清晨搖着他的手臂,似撒嬌狀:“周釋,我就去幾天而已,很快就回來的!”
周釋一時搞不明白她此行的目的究竟在於什麼,但深知,如果他一味阻止,會給她造成壓力。再者,萬一她偷偷溜出去,背着他去美國,更加無法預料後果,還是在他眼皮底下發生比較好!
“那就讓江澈跟着你過去!否則免談!”
葉清晨見他已經作出退讓,不敢再要求其他。
第二天早上,他們便啓程去了美國。
落地是當地凌晨四點多,只是稍作休整,天一亮,葉清晨就頂着殘破不堪的身體前往周明嫿的家裏。
周明嫿的白天一般只有她和兩個傭人在家,聽見門鈴聲響起,她過去開門。
打開門看到葉清晨的臉,着實意外!
“清晨?”
“姑姑。”
“您好,Jones夫人!”方晴禮貌性地向她打招呼。
“你們,你們怎麼來了?”周明嫿敞開了大門,示意她和方晴進來,“怎麼之前沒聽你說要來美國?阿釋呢?”
葉清晨踏入屋內,“姑姑,我這次是特意來找你的,阿釋不知道,你別跟他說。”
周明嫿滿臉疑惑,什麼事情這麼神神祕祕?
“我想讓你教我做面條。”
“什麼?”
葉清晨說得一臉誠懇:“你說阿釋最喜歡喫的那種面條,我想學!我想試着給他做一頓面條!”
“我真理解不了你們年輕人的浪漫!就爲了一碗面條你就千裏迢迢來了美國?”周明嫿扶額,不情不願地白了她一眼,“做面條是多麻煩的事啊,家裏不是有廚師嗎,阿釋喫得慣的,專業的事情得交給專業的人做啊,不是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嗎?”
她把當初葉清晨嗆她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她!
葉清晨窘迫,“姑姑,之前是我不對,請你不要跟我計較了好嗎?”
周明嫿想起她當初的囂張樣,還讓她在那麼多傭人面前下不來臺,那股氣又上來了,“別!你那麼忙,哪有時間學!就算你現在學了,以後也沒有空下廚房的!”
葉清晨爲了避免不必要的拉扯,態度良好,“我是真的很後悔你在蔚城的時候沒有好好向你學習,姑姑,所以我特意瞞着阿釋過來,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你教我兩天怎麼做面條,讓我回去給他和爺爺一個驚喜!”
也許是葉清晨說得感人肺腑,也許是這次見她總有些不好的預感,周明嫿還是心軟了,她本就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行了行了,得虧我這兩天有空,閒着也是閒着,你要學也行!什麼時候到的美國,先坐下來休息一下,給你們衝杯咖啡!”
“不了,阿釋和爺爺不知我來美國找你,我時間有點趕,應該待兩天就要回去,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於是,她們屁股都沒坐下,又讓周明嫿帶着她們去了附近的大型超市。
從採購的各種材料開始學起,接着是用量的比例……
葉清晨一邊動手操作,一邊把細節記彔到本子裏。
光是和面、揉搓都費了她好大的精力,額頭和腮邊都滲着不少淚水!
方晴幾次想幫忙,葉清晨都不讓她插手,周明嫿更是在一旁對她們兩個指指點點,後來幹脆把方晴推出了廚房!
“還說要學了給阿釋做碗面,帶着助理來是幾個意思?”周明嫿實在看不下去她扭捏作態的樣子,“真是嬌生慣養,這點事都做不好,我看你還是回去吧,別浪費材料了,這都第幾遍了!”
“姑姑,讓我再試試。”葉清晨呼吸不是很明朗,暗自僥幸是因爲使了勁給累的,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倒下!
“這還是剛開始的步驟,你就試了七八遍了!不是稀了就硬了……”
葉清晨耳邊不斷傳來周明嫿喋喋不休的聲音,眼前是白亮的面粉,可一陣眩暈過後,盡是重影……可能折騰得太久了,身體開始乏力,胃裏鑽心的疼越來越強烈……
周明嫿酸諷的話繼續輸出:“就你這小身板,揉面都難,別說懷孕了!這要什麼時候才能懷上我們周家的孩子?我可告訴你啊,老爺子現在可是只盼着他的重孫,你們工作再忙,也該打算打算了!”
葉清晨手裏的動作有所遲疑,孩子……她虧欠周釋太多了,婚姻、愛情、孩子,她都無法給他!現在連他愛喫的面條都做不出來,真的好無助……
周明嫿見她久久停頓在那裏,垂着頭看不見表情,還以爲自己的語氣太苛刻了,又有點過意不去,“算了,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中午也沒怎麼喫東西,我讓人先早點準備晚餐!”
“姑姑,你準備你們的晚飯就好,我再試一次就離開,今天就不打擾你了,我明天可以早點過來嗎?”
周明嫿迎上她那雙泛着若隱若現淚光的眼睛,怎麼臉色一下子差了那麼多?因爲不喜歡她,即使心軟也放不下身段關懷,“隨便你!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我年底會回蔚城,這次學不好,等我回去再教你也不遲!”
葉清晨見她出了廚房,才垮下了強撐的僞裝,心口和腹部的疼痛加劇,弓着身體一時不知捂住哪個部位才好……
周明嫿走到大廳,拿起桌上的手機,一條未讀短信,是周釋發過來的:不許欺負我老婆!
就算葉清晨再怎麼想方設法欺騙周釋她的行程,可周明嫿是周家的人,周釋總得要在她身邊安排自己的人手,不爲別的,最起碼要保障周明嫿的安全。所以,葉清晨接近了周明嫿,周釋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發信息“警告”,也就是說他在配合葉清晨繼續隱瞞。
周明嫿把手機扔一邊,真是對他們夫妻二人撒狗糧、秀恩愛的程度恨得牙癢癢!
廚房內的葉清晨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大概來來回回吸入面粉的粉塵太多,常人或許毫無相關,可她就麻煩了!
方晴進來得及時,聽到了她粗喘的呼吸聲,趕忙扶住她,“小姐!別弄了,我們先回酒店吧!”
葉清晨也知道量力而行,整理了一番,洗了手,簡單的動作都顯得異常遲緩。
……
學做面條的第二天,葉清晨還真是很早就來到了周明嫿家裏。
周明嫿見她一副病態,好像比昨天更加無精打採,特別是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白得跟張紙似的,“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別勉強,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年底了,我回蔚城的時間會比較長。”
“可能時差還沒倒過來。”葉清晨執意走進廚房。
今天的動作算是比昨天利索多了,都可以進展到甩面條的步驟了,周明嫿都忍不住打趣她,“昨晚該不會住酒店裏也加班加點吧?”
心髒停跳幾秒,葉清晨忽然就站不穩了,往後踉蹌了兩步,直接撞在洗手臺,滑坐在地,撞得後腦發暈、後背鈍痛!
“小姐!”方晴離得近都夠不着拉住她!
“清晨!”周明嫿嚇了一跳!趕緊幫忙去扶起她,“你怎麼回事?”
葉清晨眼前黑霧陣陣,猶如天旋地轉,總覺得呼吸不到氧氣……
方晴聽到她喉間發出微弱的哮鳴音,立馬跑出去從包裏拿了吸入劑,懟進她的嘴裏給她用上!
周明嫿大概了解那是什麼藥,見她辛苦地喘着大氣,還有方晴着急又穩妥地給她用着藥,說明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
這次因爲葉清晨的身體不允許,提前結束了“課程”。
她們離開後,周明嫿總感覺心神不寧。
……
周明嫿都以爲她放棄了,沒想到第三天她又早早地出現了,一副永不言棄的樣子,看得她心裏發酸。
經過葉清晨的不懈努力,周明嫿也教得比往日耐心,在下午兩點的時候總算看到了勝利的曙光!雖然最後煮出來的味道和口感差了很多,但多操作幾遍,還是能成事的!
“謝謝你,姑姑!”葉清晨立在她面前,彎腰,深深地向她鞠了個躬。
周明嫿隱忍着某種情緒,腦子裏不斷回放着昨晚跟周釋的通話內容,很多話都苦澀難言……
方晴已經收拾好了隨身物品,等待她們告別後就立即出發去機場。
周明嫿送她們到大門口,欲言又止,有些淚目。
“再見了,姑姑。”葉清晨微笑得一貫春風拂面,揮手後就轉身走開。
“等等清晨!”周明嫿愁着眉苦着臉,站在原地徘徊。
葉清晨停下腳步,回過頭,等着她往下說。
周明嫿走前幾步,主動拉起她的手,緊緊握住,“清晨,昨晚,阿釋他,給我打了電話,說了,說了你的情況。”
葉清晨沒有半點驚訝,第一反應倒是想着怎麼安慰她要寬心,“對不起姑姑,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
周明嫿哽咽,昨晚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後,還想着質問她爲什麼要招惹周家、招惹周釋,讓周釋陷進去了她又即將撒手人寰!可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又戳心窩地難受,痛恨命運爲何對她如此殘忍!
“清晨,我……”
葉清晨垂着頭,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依依惜別的畫面,“姑姑,我沒事,你不用擔心,你回去吧。”
“清晨,你別怪我多嘴,阿釋也不讓我管你們夫妻的事,可我還是想說!看得出來阿釋真的很喜歡你,我是看着他長大的,他的心思我最能明白。當然,我更希望你們能夠一起相扶到老……趁你現在病情還穩定,給阿釋給周家懷個孩子吧?不然,我怕阿釋以後的日子會不好過!清晨,姑姑沒有別的意思,我心疼你,也心疼阿釋……”周明嫿說到後面幾乎是泣不成聲。
葉清晨心裏亂作一團,但只能當作什麼都不在意……周明嫿在暗示她即將死去,盡快爲周釋懷個孩子,好讓周釋以後有個精神寄託!要麼,就盡早和周釋分開,不要耽誤他……
“我要去機場了,姑姑你就別送了。”
周明嫿抹掉了眼角的淚,摟住了她瘦小的肩膀,“路上多注意點,到家了給我報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