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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身世

“調頭,去延吉路的半島大廈。” 坐在車內已沉默許久的章道存突然開口說道。

司機愣了片刻後:“啊,好的,老板。”

阿龍是章道存剛換的司機,才開始跟了他半年,所以對他的過往還不算了解。

阿龍心中好奇道,爲什麼車上這位爺,扔下美高梅裏的美人兒不管,午夜時分跑去已經被集團邊緣化的分公司視察工作?

難道延吉路也有位佳人在等着這位風流金主去赴約?

大約二十分鍾後,車子駛入延吉路。

這裏在90年代的時候是琴島的老城市中心,見證過琴島經濟的蓬勃發展。

但在2000年以後,隨着主城區的遷移以及大面積的拆遷,已經變成了一個聚集着各種酒吧、夜店、小喫攤等鬧市區。

由於今晚是平安夜的緣故,即便已夜半,街上還是有許多出來慶祝節日的年輕小情侶。

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男人滿眼悲傷的坐在車中,望向窗外的人影憧憧,想起許多往事。

今天是程知意的祭日,也是他最不喜歡過的節日。

每當他想起程知意中槍後倒在自己眼前,她的身上流出一灘刺眼的鮮紅色液體時的那個畫面,就會有一種無法控制的痛苦湧上心頭,然後彌漫開來,直至深入骨髓。

車子到達半島大廈樓下時,他從車上緩慢的走了下來,沒有進到大廈裏面,只是背倚着車門站在車旁,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盒煙,取出一根煙,又放回去,來回的抽放着。

這裏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程知意的笑容的地方。

如果那天沒有帶她來這,沒有那場意外,如今的他是否早已與程知意牽手相伴,步履中年?

男人抬起頭,望着飄起鵝毛大雪的天空。

他眼底泛起了酸楚,眼角剎那間溼潤,自言自語的低喃:“知意,你在那邊過的還好嗎。我今天碰到一個特別像你的人,她是在你走的那年生的。我以爲,是你回來了。但她,不是你......”

老話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在商場的腥風血雨中廝殺多年未曾低頭的章道存,每年到了這一天,都會現在這裏控制不住的淚流滿面,宛如19歲時那個拉着程知意手的青澀少年,當真是鐵漢柔情。

阿龍看他似乎並不是想進去大廈內部,怕他穿得單薄受風寒,於是下車關心道:“老板,外面冷,您上車吧? ”,不想卻恰好撞見了他的淚水與狼狽。

他沒在阿龍面前刻意掩飾自己的悲傷,只是雙眼猩紅:“走吧,去萊山路8號。”

“好的老板。”

阿龍心中暗道,老板今晚怎麼如此奇怪?站在暴風雪中獨自抹淚兒,接下來還不回家,這位爺到底是要鬧哪一出。

車子行駛在這漆黑的雪夜中,章道存不禁想起了今晚被他壓在身下的那個女人。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他原本並不想和她怎樣,只是想帶她離開那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替她安排好一切,不想讓她頂着一張貌似程知意的臉在歡場裏對別的男人曲意逢迎,投懷送抱。

結果這個女人竟然拒絕了他,口口聲聲的說着自己不賣身,還沒出半個小時,就啪啪打了臉,主動向他詢起了交易價格。

他章道存歷來對女人大方,對跟着自己的人會負責到底,出錢出力。

但是,從來不屑於當一個“嫖客”,不碰夜場上的女人,嫌髒,她是個例外。

他承認自己是有一點喜歡她的,因爲在某些瞬間裏她會讓他感覺像是程知意還在一樣。

可這個小女子偏偏不識趣,總是要提醒他,這只是一場“交易”。

算了吧,章道存心中暗道,她永遠也不是程知意。

凌晨1點半,萊山路8號內。

這是一套見證過琴島百年歷史的城堡式老建築,坐落在萊山路上,離蔣介石在琴島的故居不過四五百米的距離。

而萊山路,在解放前是官僚與資本家的別墅區,解放後只有極少幾套房產可以私人持有,大部分房產已經歸屬於國家,成爲了琴島海軍司令部的療養中心。

可以說,如果祖上沒有的話,現在多少錢也買不到。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年貴夫人還遲遲未睡下。

她穿着一件繡着金色鳳凰的紫色絲綢睡袍,翹起二郎腿兒,坐在客廳裏看着電視,桌子上擺着香煙與一杯紅酒。

她的皮膚看起來要比發色年輕許多,頸間戴着的那顆帝王綠翡翠吊墜襯的她的肌膚像三四十歲女人一般細膩。

“你?怎麼這個點突然過來了?”

老夫人看見剛進門的男人後,驚訝的起身問道。

男人哼了聲,猩紅的雙眼中帶着一絲恨意,“我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心安。”,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從茶幾上的煙盒裏摸起了一根煙。

老夫上前勸慰道:“二十多年了,過去的事該放下了。”

男人將手中的煙點燃,冷聲道:“要不是你做多了傷天害理的事,她怎麼會死。”

“與我無關。”老夫人矢口否認,她抱起雙臂,“那是你們的緣分淺了,她的命短了,都是命數罷了。”

男人疾聲質問:“與你無關?既然你恨透了許震霆,爲什麼非要生下我?生下我再費盡苦心的折磨我?”

老夫人手中也掐起了一根煙,鎮定的吐出了一口淡淡的煙圈,“因爲我沒得選。”,然後立馬又用一副挑釁的口吻反問他,“那你也不愛林湘,爲何還要繼續跟她演戲?”

男人頓時氣急敗壞:“我的私事不勞煩您插手!”

老夫人嘲諷道:“那,就不必每年今日故作癡情。”

緊接着,她下巴微微抬起:“小蘅今年也快18歲了,抓緊和林湘把離婚手續辦了吧。那女人沒存着好心,最近在瘋狂的用別人的賬戶從散戶手中掃我們美域高的股票。我刀尖舔血半輩子就是爲了給你鋪路,你有點數吧。”

“呵。”男人嗤了聲,不屑的笑了笑,“我謝謝您嘞。您還是多幫我積點德吧。”

老夫人是章道存的母親,名叫章若慈,只比他大了十九歲。而他,是一個身家背景處於紅黑之間的私生子。

爺爺許老司令是爲國家立下過赫赫戰功的開國元勳;父親許震霆趁着改革開放創立了寰宇集團,是全國地產界的龍頭企業,現在的許家亦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門。

他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大哥許道生,在接過了寰宇集團的頭把交椅後已是國內外知名的資本大鱷;

二哥許道之,宦海浮沉多年後,現就任西江省(琴島是西江的省會)省委書記,是中央當局領導眼中的政治新貴。

而章若慈的祖上,則是從琴島開埠初期便在當地經營賭場、販賣煙土、走私軍火等偏門生意。章道存的外公章釗義在世時是江湖人稱“章九爺”的一代黑幫教父。

當年,19歲的章若慈與已婚的許震霆在京城珠胎暗結,便跑回琴島執意生下了腹中的章道存,並獨自將他撫養長大。

後來,作爲章九爺的獨生女,她在父親離世後成爲了新的掌門人。

隨着國家法治的逐漸完善,她80年代就已拿着章九爺留下的財富轉戰到了商場,親手創立了美域高集團,旗下產業橫跨地產、金融、酒店、影視娛樂等各個板塊。

撈偏門出身的她,做起事來向來心狠手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是名震一時的琴島女首富,可謂巾幗梟雄。

章若慈這一生,對許震霆是又愛又恨。

在許震霆過世的那天,她一夜白頭,從此以後也沒有染過頭發。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