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若雲並未隨她們一起去靈安寺,只讓雲夢緊隨其後,悄悄跟着去一探究竟。
煙雲閣的姑娘們浩浩蕩蕩,足足八輛馬車,個個都是濃妝豔抹,嬌態百媚。
恰逢年節,靈安寺內外,香火鼎盛,前去燒香拜佛的百姓絡繹不絕,對此情形難免生出幾分議論與低語,多少有些微詞。
然而佛祖慈悲爲懷,廣納世間百態,萬物生靈皆得庇護。
對於她們的造訪,小和尚心存善念,未加阻撓,只是輕聲細語地提醒:“諸位女施主,寺中清幽,還望您等勿喧囂驚擾了他人的修行。”
言罷,他欲側身讓路放行。
不料王媽媽聞言卻面露不悅之色,她們此行乃是領了銀兩的,專爲服侍沈宏塵而來,豈是來此禮佛求願?
更何況還有更多的銀子在等着她們。
於是她們聲調漸高,執意要尋沈宏塵的下落,寺內的寧靜被這突如其來的爭執聲打斷。
這一聲聲的質問,不僅驚擾了禪意之中的方丈,也吸引了四方香客的目光。
沈宏塵原本還在夢鄉中遨遊,忽被小和尚喊醒,不容分說地將他拉至門前對峙。
面對王媽媽咄咄逼人的氣勢,沈宏塵自然是不認的,然而王媽媽並非等閒之輩,豈能白白受這委屈,一來二去便鬧開了。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雙方皆未討得半分便宜,反添一身狼狽。
王媽媽怒火中燒,上前就與沈宏塵撕扯在一起,瞬間難解難分,姑娘們見狀也是蜂擁而上。
前來祈福的香客多爲人婦,平日裏早就對煙雲巷的女子恨之入骨,今日她們敢在佛門清淨地胡鬧,憤慨瞬間被點燃,紛紛上前扭打在一起。
佛光普照之下,一時間,寺院內外,尖叫聲、怒斥聲、哭喊聲交織在一起。
要多荒唐就有多荒唐!
王媽媽一行人,平日裏皆是嬌生慣養,怎敵得過那些長年累月與風霜爲伴,體魄強健的人婦,幾番交手,她們已是遍體鱗傷,力不從心,紛紛慌亂間躍上馬車。
馬夫見狀也不攔着,從容鎮定間還不忘清點人數,待人齊了後,猛揮馬鞭一頭扎進了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中。
如此一鬧,沈宏塵在靈安寺是待不下去了。
沈老爺聽聞此事後,一時氣急攻心,幾欲暈厥,差點步上先祖後塵,一命歸西。
若非沈若雲早有防備,趁他暈倒時,朝他嘴裏塞了一把人參片才穩住其心脈。
沈家列祖列宗的臉,算是被沈宏塵給丟盡了。
坊間巷陌流言四起,皆言沈宏塵色膽包天,竟敢在佛門淨土之上,做出玷污佛光、有違倫常之舉。
一時之間,成爲了百姓茶餘飯後的談笑與譴責的對象。
如今被人打斷了命根,從此與內庭的宦官一般,再也無法尋花問柳,更無望延續血脈傳承香火,此等境遇,不禁讓人紛紛感嘆,天道好輪回,一切皆是因果報應!
同樣還有一位不幸者,那人便是時章。
沈若雲向來心懷慈悲,打完人還不忘將他扔回梁府門口。
粱藝薇見此情形,心如刀絞,不惜重金去尋行兇之人,要爲心上人尋回公道。
時章有苦難言,他深知真相一旦揭露,必定會被掃地出門,屆時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
面對梁藝薇的逼問,只得隨意編出一個故事,謊稱自己乃是路遇不平,挺身而出,卻不料遭遇惡霸毒手,落得如此田地。
重金尋人的告示貼的滿城皆是,僅僅半日之間,就被一位神祕人物悄然揭下。
此人大搖大擺晃進梁府,步伐中帶着幾分得意與不羈,領着“行兇之人”來到粱藝薇跟前,伸手向她討要賞金五百兩。
梁藝薇怒氣翻湧,氣血直衝腦門,緊咬的牙關間,艱難擠出幾個字:“沈若雲!你爲何陰魂不散!”
只見沈若雲笑得一臉諂媚,晃了晃手中的懸賞的告示,又將面色鐵青的木冬往她面前推了推,悠然說道:“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着五百兩賞金,今日我將行兇之人給你帶來了,你還想抵賴不成!”
梁藝薇怒目圓睜,幾乎能聽見自己牙齒磨合的聲響,恨恨地盯着沈若雲:“好!好!好!那我倒要問問,木冬千戶爲何要對我表哥痛下狠手!”
木冬陰沉着臉,一言不發,一肚子的委屈無處說。
“你親愛的表哥如何說的呀?”
“路遇不平,挺身而出,才無辜被連累,如今連牀都起不來!敢問木冬千戶是做了何等傷天害理之事!”梁藝薇的話如同連珠炮般,字字鏗鏘,憤怒之下,往日的端莊與分寸皆被拋諸腦後。
木冬聞言,手握劍柄,劍已出銷半寸,想了想,又忍了忍,硬生生地將那半截鋒芒塞回鞘中。
“我們木冬千戶英勇之名響徹天下,若他真有意交鋒,你表哥還有喘息之機?我看呀,定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才編出這樣的話來!”
沈若雲可見不得有人這般說木冬,他可是宋序的心腹,自然是愛屋及烏!
“你血口噴人!”
“那你讓他親自來對峙!”
“對峙就對峙,來人,將表哥抬過來!”
時章原本以爲隨意編個幌子,此事就過去了,卻怎麼也沒想到,事態越鬧越大,竟還真有人親自上門認罪。
他雖不知爲何沈若雲要帶着木冬來摻和此事,卻也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
於是只得又編了套說辭,聲稱木冬千戶當時正在緝拿罪犯,是自己誤會了,試圖爲罪犯辯護,才卷入這場風波。
梁藝薇對此自然是懷疑的,幾番逼問欲想知道真相,就在對峙之際,木冬卻開口了。
“時公子所述,句句屬實,無半點虛言。”
如同一錘定音,讓梁藝薇不得不將滿腹的疑惑壓下,轉而吩咐下人將那沉甸甸的五百兩白銀搬上了沈若雲的馬車。
沈若雲心裏十分清楚,若無人證物證,貿然告知真相,梁藝薇定不會相信,畢竟她自己從前就是這樣,對文玉安的話深信不疑!
而她此次來,本就不打算揭穿時章,而是衝着那五百兩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