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魚販一家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人間蒸發一般,而梁員外則以其獨有的手腕,意圖將葉喬一從人婦的桎梏中解脫,想必不出多時,她便將以正室之姿,嫁入那京都首富的門檻,背靠這棵參天大樹,自是不必再畏懼任何風雨,包括來自七公主的傲慢責難。
於是,當七公主的言辭如利劍般襲來,葉喬一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挺直了腰板,與之針鋒相對。
沈若雲見狀,面上焦急萬分,心中卻是暗自竊喜。
她以溫婉之姿,竭力勸解:“二位皆是金枝玉葉,何必爲這小事傷了和氣?”
“區區一介殘花敗柳,何以敢與本公主並肩而論?即便是爲我提鞋,亦是她的奢望!”七公主脣邊勾勒出一抹不屑,面色緋紅,怒意如潮。
葉喬一聞言,冷笑中帶着幾分傲骨,針鋒相對絲毫不顯弱勢:“哼,我家老爺乃聖上座上之賓,你區區公主又何以自居高位,竟敢妄言令我屈尊替你提鞋,當真是無知狂妄!”
“你二人皆是尊貴之人,怒氣雖盛,卻也需顧念身份,言語交鋒權當一時之快,切莫讓怒火衝破了理智,妄動幹戈,傷了彼此。”
吵了這麼久,卻未見拳腳相向,七公主如今的氣勢越來越不如從前了。
宋序緩緩步入御花園,映入眼簾的,是七公主與葉喬一撕扯正酣的場面。
目光一轉,沈若雲的身影悠然立於一側,正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溫婉”地勸說着這場撕扯,那眼神中閃爍的,分明是看好戲的狡黠。
宋序心中頓時明了,她特意差遣雲夢引他至此,有意而爲之了。
沈若雲眸光一凝,瞧見了不遠處那抹熟悉的身影,她頓時慌亂不已,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失措:“太子殿下,您怎麼來了!”
正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動作戛然而止,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見來人正是宋序,忙匆忙而又恭敬地施以一禮。
“本王未曾想,竟能有幸目睹二位如此雅興,嬉笑打鬧間,全然不顧皇家風範,實屬不妥!”
宋序的話語中帶着幾分嚴厲,薄脣微啓,面上清冷如霜,不露絲毫笑意。
下一刻,沈若雲幾乎是踉蹌着向他奔去。
當她慌亂站定在他面前之時,忙迫不及待抓起了他的手。
那雙明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冷不防地向他眨了眨眼,只待下一刻,她的身形突然失衡,伴隨着一聲驚慌失措而略帶誇張的驚呼,整個人便如同被拂落的桃花,輕輕巧巧地倒在了他的腳邊。
衆人面面相覷,滿眼的不可思議,太子殿下,竟將鎮國公府的二小姐推倒在地!
宋序的雙眉情不自禁顫了顫,那雙鳳眼微眯,平靜而威嚴地俯視着腳邊的沈若雲,他可是冤枉,他連動都沒動!
沈若雲緩緩抬起眼簾,目光在宋序身上停留了許久,那份怔愣中夾雜着幾分難以置信,良久才帶着幾分哽咽開口辯駁:“殿下……此事,與我無半點幹系,皆是七公主的主意……”
話音尚未落下,晶瑩的淚珠已悄然在眼眶中打轉,沿着她臉頰滑落,留下一道道淚痕。
她從前就是這般,慣會以此楚楚可憐之狀博得他的垂簾。
並且百試不爽!
七公主心中驟起波瀾,無端背負起這不白之冤,言辭間已是氣急敗壞:“分明是你向皇後進言,讓葉喬一進宮,莫以爲我懵懂無知,看不穿你的把戲,你此舉不過是以巧施心機,借我之手有意刁難葉喬一罷了!”
她心中難免懊悔,方才怒火中燒未曾細細思量,此刻卻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自己竟成了沈若雲手中那把鋒利的劍,被其輕易操控而不自知。
宋序此刻已洞悉了沈若雲背後的盤算,然而言辭的分寸感,如同行走在薄刃之上,稍有不慎,輕則難以服衆,重則傷了沈若雲的心。
屆時她若心生芥蒂,自己又需一番苦心去哄,實乃進退兩難之境。
幸而楚洋以其敏銳的洞察力,洞悉了主子的微妙心境,他適時挺身而出,對沈若雲厲聲訓斥:“二小姐,莫非是貴人多忘事?前幾日太子殿下因黑翊衛之事才對您一番教誨,本應讓您有所醒悟,安分一些,怎料您行事還是如此不妥!”
宋序輕輕斜睨楚洋一眼,眸中交織着贊許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仿佛已然預見到之後,沈若雲只要不開心,就會反復將此刻拿出來說事。
“我自知黑翊衛之事處理失當,惹得殿下雷霆之怒,然而責罰已至,我心甘情願領受,殿下卻還要屢屢提及,莫非是心中對此仍存芥蒂?再者今日之事,實乃遵循皇後娘娘懿旨行事,眼見她們二位失了閨秀風範,爭執不休,我唯有竭力周旋,苦口婆心相勸,望能平息風波,怎料殿下不明就裏,獨獨將罪責歸咎於我一人?”
言罷,沈若雲已悄然攀附上他的大腿,面帶委屈地捏着他的衣擺哭訴。
宋序目睹此景,心中雖知她此舉乃是故意爲之,一股柔情卻悄然滋生,卻又不好表現出來,以免露出端倪,只將目光轉向了楚洋,仿佛自己只是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楚洋此刻內心慌亂如鼓,卻不得不強撐起一副威嚴的模樣,對着沈若雲厲聲而語:“二小姐,您屢次以此等伎倆博取殿下青睞,可曾深思,此招亦非萬能,總有失靈之日,自古以來,太子妃之位,非賢良淑德之女子不可居,請您捫心自問,這賢淑二字,您佔了哪個?昔日之事,殿下念及舊情,可以一笑置之,但今日您又肆意挑起波瀾,殿下對此已不甚厭煩!”
此言甫落,宋序心中不禁對楚洋湧起一股敬佩之意,勇氣可嘉,令人刮目相看!當真是敢說!
楚洋心中早已叫苦不迭,暗自祈願,這番言辭沈若雲萬不可當真!
宋序此刻的面容靜謐如深潭之水,波瀾不驚,讓人難以窺探其內心的喜怒情緒。
沈若雲聞言,面色瞬息萬變,望向宋序的目光越發晦澀難明,近乎絕望嘶吼而出:“殿下心中,當真是如此所想嗎?”
楚洋被這悲痛所震撼,雙腿一軟,差點給她跪下。
宋序深知衆目睽睽之下,衆人正在揣度着他的心思,若是一直不說話,恐難令人信服,終在一番深思熟慮,又反復斟酌之後,他才冷冷開口:“楚洋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