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雲猶覺防範不足,遂再下嚴令,命僕從將幾道院門重重闔上。
不僅如此,她還特意吩咐雲夢,將屋內之門自內而外,牢牢加上了三道銅鎖才作罷。
夜色正濃,三更天的打更聲悠悠響起,宋序的心卻已按捺不住,迅速換上夜行衣匆匆來到鎮國公府!
身爲太子,他雖享盡榮華,卻未曾疏於武藝,騎馬射箭、拳腳功夫皆有所成,此刻翻一道牆,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輕松自如。
只是宋序未曾預料到,府邸不僅府門緊鎖,連內裏的幾道院落也是門戶緊閉得密不透風。
季白與楚洋每一次叩門,回應他們的唯有寂靜,仿佛這整座府邸都在刻意與他們作對一般。
宋序到底是尊貴之軀,連續翻越數道高牆後,終是氣息微喘,臉色略顯蒼白,反觀隨行的季白與楚洋,兩人卻是遊刃有餘,顯得異常輕松,仿佛這翻牆之舉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季白見狀,心中焦急難掩,關懷之情溢於言表,他滿是心疼道:“殿下,暫且歇息片刻吧,此事不急於須臾之間,您都累得脣色泛白了,身體要緊啊!”
話音才落,他的後腦勺便挨了楚洋重重一擊!
楚洋胸中怒火翻騰,幾欲化掌爲風,誓要將那季白一掌擊昏,以解心頭之恨!
時至今時,季白竟絲毫未覺自身之謬,不宜言時妄自開口,反而在該他一展雄辯之際,卻啞口無言,如同啞了一般!
回想今日白晝之事,若換作自己身處其境,定能巧妙周旋,豈能讓殿下落得如此悽涼境地!
堂堂太子殿下半夜三更翻牆!還要連翻數道牆!天理何在!
宋序亦是面色陰沉,對季白的不滿溢於言表,見其受楚洋一掌之威,心中竟莫名湧起一股快意,仿佛連周遭的空氣都隨之輕快了幾分。
這一掌,不僅落在了季白身上,更似擊中他心中淤積的憤懣,讓他暢快淋漓。
楚洋之所以能得宋序歡心,其卓越之能固然是關鍵,但更深層的原因,在於他那份難能可貴的時局敏銳與越來越細膩入微的察言觀色之術。
此刻面對眼前幾堵牆垣,於楚洋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輕描淡寫間即可翻越。
然而,他捕捉到宋序眉宇間不經意流露的幾許喫力,心中便有了計較。
他故意適時地喘息幾聲,恰到好處地展現出幾分力不從心,還不忘抹一把額上並不存在的汗水,才輕聲言道:“殿下稍安勿躁,翻過此牆,便是二小姐的院落,今夜此景細想來,倒像是二小姐故意爲之,屬下私以爲,這非但不是阻礙,反倒是緩和之兆,二小姐性情中人,怒氣來得快,去得亦速,此番刁難之舉,想必她心中怒氣以消大半。”
“此言差矣,我觀二小姐此番舉止,分明透着股不容小覷的決絕之氣,楚洋你可還記得幾年前,聖上私下裏將三位舞姬悄然送入殿下寢宮,恰巧被二小姐撞見,那時的二小姐,雖心有千千結,卻也未曾如此決絕閉門不見,殿下費盡心思溫言軟語哄了數月有餘都無用,終是皇後娘娘親自出面調和,方使得二小姐心結稍解!而今我鬥膽一猜,房門只怕也上了鎖,我看呀我等今日之行,怕是要空手而歸,白費了這一番奔波。”
季白輕輕摩挲着後腦,這番話不知輕重從脣邊流淌而出,絲毫未加任何考慮。
楚洋可聽不得這樣的喪氣話,難免對着他又是狠狠一記!
宋序方自喘息稍定,尚未來得及啓脣,面前那扇院門竟悄無聲息地自內緩緩旋啓。
木冬的臉帶着幾分爲難和局促,出現在三人視線之中。
楚洋見狀,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慍怒,語氣中夾雜着幾分責備:“你既早已知曉殿下親臨,何故遲遲不開門迎駕,讓殿下受累至此!”
瞧把太子殿下累的!
木冬聞言,臉色更添幾分尷尬與爲難,他低垂着頭顱,幾乎要將整張臉埋進衣襟之中,與宋序的目光刻意避開。
他聲音細若蚊蚋:“實乃二小姐特別叮囑,命我萬不可擅自爲殿下開門,我也是……萬般無奈啊。”
夜色溫柔,卻也掩不住宋序心中的幾分無奈與疲憊。
他輕嘆一聲,望着眼前這兩個讓他不得安寧的“活寶”,懶得多做糾纏,腳步疾跨門檻,步入院內。
楚洋拉着一張臉,壓低聲音,指尖幾乎要戳到木冬鼻尖,語氣中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你小子,如今是翅膀硬了?耳裏只聽得見二小姐的吩咐,把殿下拋諸腦後了?哼,你給我等着,我找機會再收拾你!”
宋序步伐匆匆,轉眼間已至門外,卻意外發現今夜門戶之外,並無侍女提燈守夜,隨即輕輕抬手,嘗試推開那扇門,然而門卻紋絲不動。
楚洋見狀,心中那股無名火騰地一下便竄至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地便將滿腔的怨氣傾瀉在了季白身上:“瞧瞧你這張破嘴,一語成讖!這下可好,全應驗了!都怪你這張烏鴉嘴!”
季白聞言,不禁浮現出一抹委屈之色,帶着幾分無奈與不解:“此中曲折,豈能盡歸咎於我?若非白日裏殿下言辭未加斟酌,道出了那些無意間疏遠了人心的言語,二小姐又怎會如此動怒,以至於情緒難平。”
楚洋正欲反駁,卻見木冬輕車熟路地推開了木質窗欞,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朝着宋序討好道:“殿下請看,這窗已爲您敞開!”
“身爲東宮之主,豈有翻窗之理?此等行徑若傳揚出去,豈不貽笑大方,有損殿下威名?殿下請稍退,待我一腳將這扇礙事之門踹開便是!”季白面色一凜,話語間已蓄勢待發,將腳高高抬起,正欲對那扇門施加一番“暴力”。
楚洋眼明手快,搶先一步,一股暗勁迸發,抬腳將季白踹出去數步之遠,同時冷聲道:“你給我退一邊去!”
牆垣已翻,還在乎這個!
宋序面對此番場景,充耳不聞,連眼皮都未輕抬分毫,唯見他細細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與儀態,仿佛周遭的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
他輕輕拍打去衣角不經意間沾染的塵埃,動作中流露出一股莫名的高貴與冷靜。
隨後他身形一動,猶如遊龍脫兔,瞬間躍過窗欞,其動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待三人回過神來,他已至內將木窗關上。
窗外,三人面面相覷,就在這時,窗扉輕啓一道縫,一聲冷冽如冰的聲音穿透夜幕,僅僅一個字—“滾!”
簡短而有力,不帶絲毫情感。
言罷,木窗再次被無情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