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序威嚴立於東宮門前,目睹此景,言辭間不露聲色:“梁員外此舉,實乃大義之舉,本王豈能拂了你的好意,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梁員外聞言,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連連躬身致謝,其情之切,恨不得親自挽起衣袖,與衆人一同搬運那沉甸甸的物資,以表其誠。
在他看來,能用錢財化解眼前的困境,實乃幸事一樁,不足掛齒。
近日京都城內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潮,一支神祕馬戲團的到來,以其獨樹一幟的奇技異術,迅速俘獲了萬千民衆的心,其風靡之勢,直逼往昔戲園子裏的盛世繁華。
街頭巷尾無不議論紛紛,爭相一睹那傳說中的驚世駭俗之景—人彘奇觀,一個昔日僅存於古籍祕聞中的恐怖與詭異,如今竟要活生生地展現在世人眼前。
這消息如同野火燎原,迅速點燃了人們內心深處的獵奇之火。
每日裏,馬戲團裏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人們不顧一切地向前擠去,只爲能親眼見證人間難得幾回見的震撼。
沈若雲與梁藝薇自然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與衝動,悄悄混入人羣之中一探究竟。
然而,當那所謂的“人彘”真正展現在她們眼前時,所有的期待與幻想瞬間化爲烏有,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惡心與驚駭。
只見一具殘缺不全的身軀,被殘忍地砍去了四肢,僅餘軀幹孤零零地蜷縮在一個冰冷的瓷罐之內,那場景之悽慘,令人觸目驚心。
沈若雲與梁藝薇對視一眼,皆是從心底湧上一股嘔意,緊接着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不僅如此,那人彘的眼睛被無情的挖掉,血淚沿着那空蕩蕩的眼眶緩緩滑落,她的面容,因極刑的摧殘而扭曲,鼻尖早已不復存在,只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嘴中的舌頭似乎也被殘忍地割去,只能發出斷斷續續、悽涼至極的“嗚嗚”之聲,格外的瘮人!
只一眼,沈若雲就認出了她,煙雲閣的王媽媽!
沈若雲心中暗自思量,王媽媽何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遭遇如此非人之禍?
若是司馬景,他大可不必這般大費周章,只需輕揮衣袖,便可讓王媽媽與葉喬一於熊熊烈焰中灰飛煙滅。
如此唯有宋序!
沈若雲幾乎可以斷定,此事與宋序脫不了幹系!可他們之間無冤無仇,爲何宋序要如此大動幹戈的折磨她?
這般迂回曲折,實令人費解!
隨着沈宏塵的慘死,葉喬一的香消玉殞,以及王媽媽所遭受的非人折磨,前世那些曾在她記憶中留下深刻烙印的陰霾,如今已逐一消散,唯餘八皇子一人,如暗夜中的孤狼,蟄伏於陰影之下。
而司馬景那刻意爲之的嫁禍之計,不僅讓局勢更加撲朔迷離,也徹底暴露出他並非同路人。
未來還有着更爲錯綜復雜的糾葛與較量,這一切,都讓沈若雲心有不安,既是對未知的恐懼,也是對真相的渴望。
連日來,細雨如織,給沈若雲的心間,帶來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慮。
宋序於她,已數日未見,沈若雲心中雖有萬般掛念,卻也深知此時不宜輕舉妄動,以免徒增外界猜疑。
那些關於二小姐與太子之間又鬧翻的流言,在市井巷陌間悄然蔓延,如同這細雨一般無處不在。
自長姐之死真相大白後,沈若雲的心中便種下了一顆執念,她日日鬧着沈家二老,誓要將長姐的遺骨,從城外那片孤寂的亂葬崗中遷出,安放於沈家祖墳之內,讓長姐得以安息,靈魂得以歸寧。
然而,每次提及,卻只見沈母以袖掩面,淚水在指縫間無聲滑落。
幾經追問之下,才得知原來,那棺槨之中,並未真正安息着長姐的屍骸,只有她生前穿過的一件貼身褻衣!
對此,沈若雲的心中並未泛起太多波瀾,這無字之碑,本就是母親爲了一絲念想,瞞着衆人偷偷立下的,可想而知裏面什麼都沒有!
她此舉實則暗藏鋒芒,用此借口,向沈父逼問那深藏心底的祕密—長姐沈卓堯真正的安息之所。
沈父終是在壓力之下,卸下了防備,緩緩吐露了真相:沈卓堯的棺槨,在靈安寺!
得知這一消息,沈若雲未及多想,馬不停蹄趕到靈安寺。
她尚未來得及向那懵懂的小和尚道明來意,便被他以一種莫名的默契引至後山,那裏藏着一間隱祕的禪房。
方丈見來人是她,沒有絲毫意外之色,好像早已等候多時,只待她緩緩步入。
他輕移步伐,只將手裏剛焚好的香遞給她,語氣淡然卻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情:“來,爲你的長姐,好好上柱香吧。”
沈若雲的目光緩緩落在那古樸的供奉臺上,牌位之上,“南詔邏氏門中沈卓堯之牌位”幾個字,蒼勁有力,宛如她記憶中長姐那不屈的身影。
落筆“邏晟祭祀”,更是觸動了她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一股酸楚湧上心頭,眼眶不由自主地溼潤了,晶瑩的淚珠悄然滑落。
她深吸一口氣,強忍悲意,雙手接過那支承載着哀思的香,動作間盡顯虔誠與敬意。
香煙嫋嫋升起,似乎穿透了時空的阻隔,與長姐的靈魂輕輕對話。
沈若雲閉目默禱,心中千言萬語化作無聲的祈願,願長姐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待香盡,她緩緩睜開眼,向方丈深深一鞠,聲音中帶着幾分哽咽:“多謝方丈慈悲,讓我得以在此緬懷長姐。”
在這風雨交加、世事如棋的塵世間,他能容下長姐在這一方淨土上,得以安然棲身,免受世間紛擾。
方丈聞言,眼眸微動,波光瀲灩間,似有細碎的淚光輕輕閃爍,那其中蘊含的情感復雜難辨,既有慈悲亦有哀愁。
良久,方丈方緩緩開口:“你來此之時,是否留意到懸崖之畔,有一片寒梅孤傲綻放?那便是阿堯歸宿之地,昔日我隨手植下的一根枝芽,如今已蔚然成樹,繁花似錦,傲立於風霜之中,正如阿堯生前那般堅韌不屈,獨立於世。”
沈若雲的心湖驟起驚濤駭浪,眸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她怔怔地凝視着眼前這位本應超然物外的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