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中,香火旺盛得如同一團團燃燒的火焰,嫋嫋青煙在空氣中彌漫,交織出一幅神聖的畫卷。
人聲鼎沸,嘈雜的聲音在寺廟的各個角落回蕩,敲鍾的渾厚之音和誦經的悠揚之聲相互交織,充斥着整個空間,仿佛要將每一個角落都填滿。
胡阿狸好奇地到處打量,眼中滿是驚嘆。
這寺廟大得超乎想象,同她當年在的時候,天差地別。
粗略看去,容納上千名僧人都不止,殿宇樓閣層層疊疊,盡顯宏偉莊嚴。
走進大殿,一座金碧輝煌的如來佛像矗立其中,佛像的手作說法印,那精心雕刻的眼簾低垂着,眼中飽含悲憫之情,靜靜地注視着來來往往燒香拜佛之人,仿佛能看穿世間萬物的苦難與歡樂。
孫悟空一看到如來佛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低聲罵道:“老禿驢。”
這話說得雖輕,但要是被路過的虔誠香客聽見,非得找他麻煩不可。
旁人倒是沒聽見,可豬妖就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好端端的,你罵人家做什麼?”豬妖不解地問。
胡阿狸轉過頭,看着孫悟空,替他解釋道:“哦,如來佛祖曾經把他關在五行山,差點就關了五百年呢。”
聽到這話,豬妖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沒忍住笑出聲來,但在孫悟空凜冽如刀的眼神下,他趕忙強忍住,憋得滿臉通紅,那表情別提多滑稽了。
“敢笑出來,後果自負!”孫悟空語氣冰冷地警告道。
豬妖一聽,立刻收起了笑容,連嘴角微微上揚的幅度都用力壓了下去,大氣都不敢出。
爲了緩解這緊張的氣氛,豬妖急忙轉移話題:“這玄奘法師在哪裏啊?”說完,他就自顧自地朝前走去。
胡阿狸和孫悟空也跟着向前走去,可在這偌大的寺廟裏繞了一圈,都沒看到玄奘的身影。
孫悟空有些着急,隨手拉過一個小僧人就問道:“請問修明大師在嗎?他還在講經嗎?”
小僧人雙手合十,恭敬地回答:“修明大師已經講完經了,施主若想見他,還請明日再來吧。”
孫悟空不死心,又問:“那他現在在寺廟裏嗎?”
小僧人搖了搖頭,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施主還是耐心等待吧,有緣自會相遇。”說完,小僧人便匆匆離去。
這下三人可犯了難。
豬妖抱怨道:“這可怎麼找啊?這玄奘也真是的,到處亂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說完,他擺爛似的隨意坐在了一處臺階上。
胡阿狸在門邊看到了剛才在路上叩拜的那名婦女,她正抱着孩子,艱難地走進寺廟。
此時,她背上的汗水已經溼透了一大片衣襟,膝蓋處也滲出了些許猩紅的血漬,那是長時間叩拜磨破皮膚流出的血。
胡阿狸心疼不已,連忙走上前去,扶住婦女。
“嫂子,你怎麼樣?還好嗎?”胡阿狸滿臉擔憂地問。
婦人虛弱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但她臉色蒼白如紙,嘴脣幹澀得都起皮了。
胡阿狸見狀,急忙叫孫悟空去舀來一瓢水,小心翼翼地喂給婦人。
婦人和孩子喝過水後,緩了緩神,便開始四處張望,焦急地問:“修明大師呢?”
豬妖無奈地回答:“他已經誦完經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你來晚了。”
聽到這話,婦人的神情瞬間變得悲傷起來,不過她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那我明日再來。”
可以想象,明日她又要經歷這樣一路叩拜的艱辛。
胡阿狸實在不忍心,對婦人說:“嫂子,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們去幫你找找修明大師。”
婦人感激地抓住胡阿狸的手,連聲感謝:“多謝姑娘,你真是好心人,必定會有福報的。”
豬妖卻在一旁不滿地嘟囔:“說的倒是輕巧,這寺廟這麼大,要找到他談何容易。”
突然,孫悟空的金箍棒伸到了豬妖眼前,他眼神冷冽地看着豬妖,語氣森然地問:“找是不找?”
豬妖嚇得一哆嗦,連忙回答:“找找找!找還不行嘛。”
於是,三人開始在寺廟裏搜尋玄奘的蹤跡。
他們問了好多人,許多人都表示曾看到過玄奘,但都說不清楚他去了哪裏。
就在胡阿狸找得滿頭大汗、心急如焚的時候,她突然注意到了一個有些落魄的小院。
剛走到小院附近,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撲面而來,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吸引着她。
胡阿狸在院外站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邁步上前。
她走到小院門前,猶豫了一下,然後試探性地伸出手,輕輕推開了門。
門並沒有上鎖,只是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胡阿狸下意識地捂着口鼻,防止灰塵吸入。
她走進小院,開始打量起裏面的陳設,看着看着,她突然意識到,這竟然是之前她化身成老和尚後所待過的地方。
這時,孫悟空和豬妖也跟着她的腳步走了進來。
豬妖看了看四周,不耐煩地說:“來這兒幹什麼?這一看就沒人啊,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快走吧!”他急切地催促着,就怕因爲在這兒耽擱時間,來不及找到玄奘。
胡阿狸卻沒有理會豬妖,她徑直走進院內,停在了一棵菩提樹前。
這棵菩提樹十分粗壯,從那斑駁滄桑的樹幹就能看出它的樹齡不小。
胡阿狸目不轉睛地看着這棵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不知不覺就看得出神了。
孫悟空走上前來,輕聲問:“怎麼了?阿狸?”他的聲音將胡阿狸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胡阿狸回過神,伸手輕輕撫上菩提樹粗糙的樹幹,低聲呢喃着:“這個菩提樹好像空心了。”
“空心?”孫悟空有些好奇,正想伸出手觸摸一下樹幹,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樹後傳來:“菩提雖立,其心已空。”
一個穿着袈裟的和尚從樹幹後緩緩走出,胡阿狸看着他,頓時愣住了。
“玄奘?”她脫口而出。
眼前的玄奘模樣和前世並無太大差別,依舊是那般清雋俊朗。
他的身材不同於其他和尚的孱弱,顯得十分精瘦,有一種別樣的氣質。
只是他的眼神太過淡然,不像前世那般熠熠生輝,充滿了對世間的熱情。
“施主。”玄奘雙手合十,朝着他們恭敬地拜了一拜。
胡阿狸看着他,腦海中萬千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她和他畢竟相處了十幾年,即便這已經是他的第二世,那些曾經的過往也不是能輕易抹去的,那種熟悉感深入骨髓。
玄奘看到胡阿狸,目光也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輕聲問道:“施主,我們可曾見過?爲何我感覺與你如此熟悉?”
豬妖在旁邊插了一句:“你個和尚,這種搭訕女子的方式都能說得出口。”
只有胡阿狸心裏明白,這不是搭訕,這一世的玄奘或許還殘留着一些前世的記憶,只是他自己還沒有完全意識到。
胡阿狸笑了笑,找了個借口說道:“許是我們有緣,所以你才會有這種熟悉的感覺吧。”
佛門之人本就講究一個緣字,這個解釋倒也合理。
玄奘聽了,微微點頭,認同了她的說法:“可能真是如此。”說完,他又看向這棵菩提樹,像是在對衆人訴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樹在這兒立了百年,其實和人是一樣的。樹的心空了還能繼續立着,人的心要是空了,也不過是剩一具軀殼罷了。”他看着菩提樹,神情和大殿裏佛像的悲憫如出一轍,只是胡阿狸總覺得他好像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玄奘可是有着“天地在自身腳下”那般豪邁氣概的人,如今卻像是看破了紅塵,有一種萬事隨風的超脫之感。
說完這些,玄奘看向他們,問道:“施主,你們前來所爲何事?”
在這一世,胡阿狸和他只是初次見面,所以她只是象徵性地詢問了一句:“你可是修明大師?”
“是,貧僧法號玄奘。”玄奘回答道。
得知這個消息,豬妖最爲激動,他眼睛一亮,大聲說道:“你就是玄奘啊?”
“是。”玄奘再次點頭。
還沒等豬妖開口說什麼,胡阿狸就急忙拉過玄奘,急切地說:“你先隨我來。”說完,她就拉着玄奘朝着那名婦人和孩子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一直記掛着婦人還在那裏苦苦等待。
婦人看到胡阿狸帶來的是修明大師,二話不說,徑直朝着玄奘跪了下來,聲音哽咽地說道:“大師,我是一路叩拜過來的啊。我兒子得了怪病,我請了好幾個郎中都看不好。我身爲他的娘,不求他大富大貴,只求他多活些時日。希望大師能幫幫我,我願意餘生喫素,天天香火不斷地供奉佛祖!”
說完,她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玄奘趕忙將婦人扶起,溫和地說:“你既來求我,我自會幫忙。只是你要將他留在此地一個月之久,你可舍得?”
婦人連忙點頭,眼中滿是堅定:“只要他能好,我舍得。”
“好。”玄奘叫來一個小和尚,吩咐他帶着男孩前去廂房歇息,又給婦人安排了齋飯。
玄奘一直都是這樣,他視衆生平等,總是竭盡自己所能去幫助蒼生,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他也從不放棄。
這一點,無論前世今生,他都從未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