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狐喫飽喝足,短短一夜建立了新的關系,總之去時帝尊跟遛狗似的,回來時將小狐狸抱在懷中,於朝霞漫天中回到了岐麓山。
風卿永遠是最勤奮的那個,修士用靈力淨身,不管練習多久身上都瞧着清清爽爽,但晨間寒氣凝聚,看風卿外層衣衫微溼的模樣,練劍怎麼都有一個時辰了。
“帝尊?”風卿有點兒驚訝柳妄淵是從外面回來的,下意識看了眼他的府邸:“您昨晚出去了?”
“嗯。”柳妄淵摸着小狐狸脖子上的軟毛,“練完了嗎?”
“差不多,怎麼了?”風卿輕輕吐納,收好蒼靈。
“走,去後山看看魚簍。”
這二人的“魚簍之戰”還在進行,起初帝尊撈的多,但架不住風卿好學,幾次改進下來竟也跟帝尊撈的不相上下。
小狐狸蹲在一塊石頭上,眼神呆滯地看着兩位大能數魚。
他們跟書中所描述的那種不染紅塵,高高在上很不一樣。
“十八條。”柳妄淵看向風卿的魚簍,“你呢?”
風卿面無表情:“十七。”
“嘿!少一條都是輸。”柳妄淵贏了就心情舒暢,他只留下了兩條較爲肥美的,其它的全部放生。
宿問清翻了個身,鼻尖嗅到鮮香的魚湯味,他慵懶地睜開眼睛,看到帝尊正握着書卷坐在凳子上,雙腿微微岔開,衣擺上的浮蕊花在輕微的晃動中宛如鮮活,一旁的爐火上煨着一小鍋湯,忘淵帝翻了一頁,然後往鍋裏丟了點兒佐料。
宿問清的記憶漸漸復蘇,每次醒來總能想起一些零星的、上一世的事情。
淵帝起初不善烹煮,是在知道問清仙尊並不像傳聞中那般只喝露水,反而喜歡各類美食後才去凡塵拜了兩個廚神爲師,之後淬煉出的好手藝。
淵帝喜歡在心愛之人面前顯擺,問清仙尊也很捧場,但帝尊不同,他什麼都會,不怎麼愛顯擺。
前一個倒也罷了,後一個結論不知道問清仙君是怎麼得出的。
“醒了?”柳妄淵抬頭看來,微光落在他眉眼,顯得格外溫柔。
宿問清的心扉被輕撞了一下,他往被子裏縮了縮,墨發松松鋪散開,只露出一雙眼望着帝尊,“青芻長得怎樣了?”
柳妄淵起身:“蘇和之前還在外面,我抱一只給你看。”
他一走,宿問清急忙起身,捏訣整理,心中又不免覺得好笑,老夫老妻了,總弄得跟第一回談情說愛似的,不過問清仙君又誠摯地覺得,帝尊方才凝神看書的模樣實在俊俏。
宿問清下地,白袍軟軟垂下,他行至桌案旁,先掃了眼濃白的魚湯,然後拿起帝尊的書。
書頁上四個大字:悟德修行。
宿問清眼神溫潤,人嘛,總會在某個瞬間對道侶的好印象攀至巔峯,但是等翻開一頁,宿問清春風一般的神情“咔嚓”碎裂。
凡塵如今最流行的話本子,圖文配字,講述了一個青樓女子跟一個書生的愛恨情仇。
宿問清翻了幾頁,被裏面的酸詞腐句弄得頭昏腦脹,將書“啪”一下扔回桌上,臉上清清冷冷的。
他就不應該相信帝尊會好好看書!
一推開門,柳妄淵正抱着兩只蔫噠噠的青芻看,蘇和在一旁滿是緊張之色。
“應該是喫什麼喫壞了。”柳妄淵從納戒中挑揀一番,拿出兩片綠油油的葉子,給生病的青芻各喂一片,“明早差不多就能好。”
蘇和松了口氣,宿問清心頭那麼一丁點火氣也散幹淨了。
看就看吧,話本子而已,人生難得一兩個小愛好。
“怎麼起來了?”柳妄淵將青芻還給蘇和,上前行至宿問清跟前,“累不累?”
“不累。”宿問清帶着帝尊往房間走:“先喝魚湯。”
小狐狸蹲坐在宿問清身邊一個勁兒咽口水。
不多時面前出現一個碗,魚湯帶點兒肉,再抬頭是問清仙君清俊雅正的臉。
嗚嗚嗚……小狐狸幸福死了。
“仙君,我要跟您定契。”小狐狸頭都伸進了碗裏,說的含含糊糊。
宿問清:“……算了吧。”他雖然對這小東西多加照顧,但除了毛茸茸似乎什麼用都沒有。
“對,一會兒就定契。”柳妄淵語出驚人:“你可能想象不到,肥崽是個守靈獸。”
宿問清眯了眯眼,看看帝尊再看看小狐狸:“真的嗎?”
小狐狸:“……”
柳妄淵將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又拿出那個小瓶子,往桌上一放:“問清仙尊的殘魂。”
宿問清沒碰,片刻後問:“帝尊想要我融合掉?”
“正是。”柳妄淵點頭:“問清,這本就是你的東西,先出現守靈獸再被我尋到,沒準就是安排好的,這裏面的殘魂乃半步飛升,一旦融合對你的修爲增長也大有裨益。”
這東西要是落入尋常修士手中,也算大造化,好東西,但極少能發揮全部作用,跟神魂融合更是不可能,除了宿問清,沒人能叫它蘇醒跟臣服。
宿問清應了一聲,這才接過。
他心中並無多大感觸,這一世圓滿,不需要借助外力來填補什麼,唯一讓他動心的就是提升修爲,莊深不知去了哪裏,不知還會不會引來天道力量。
定契需要靈寵心誠,跟主人滴血以定盟誓,柳妄淵還弄了一個加固陣法,若是小狐狸生出二心,必將妖丹碎裂,不入輪回。
定契結束,宿問清察覺到帝尊明顯松了口氣。他知曉守靈獸的用處,但若非關鍵時刻……宿問清忽的心神一動,關鍵時刻,帝尊難道預料跟推演到了什麼?
“帝尊是在憂心嗎?”宿問清問道。
“沒有,我一直覺得守靈獸是好東西,白送你一只肥崽,我高興。”
“帝尊。”小狐狸把臉對準他:“我覺得靈力淤積消下去了一些,您看看我是不是恢復原樣了?我真的不胖。”
柳妄淵捏住狐狸的臉端詳半天:“肥崽,認命吧。”
小狐狸:“……”
小狐狸前半生過得跌跌撞撞,雖是靈狐但不如其它狐妖那般風生水起,看似歡脫一些,實則很自卑,總覺得如同其它小妖說的那般,是狐妖中的廢物,但如今不一樣了!他跟仙君定契,一直未能化形是因爲守靈獸的緣故,天道給了它如此好的身份,自然會讓它在修爲上多磋磨一些,理解,理解的。
柳妄淵擔心這小東西讓人欺負了,給了它一堆防身的東西,還弄了一串小玉牌給它掛在脖子上,遇到危險咬碎一個,自己能撕裂空間很快趕到。
肥崽重拾自信,白天給仙君當暖手的同時修養補眠,一到了晚上就歡脫而出,快的時候一晚上,慢的時候一兩個月,它總能銜着各種問清仙尊的殘魂碎片回來。
宿問清看到就接過,這些殘魂跟他融合完美,嚴絲合縫地挑不出一絲錯處,而宿問清本就修爲扎實,一路走來全是大圓滿之境,導致這段時間修爲暴漲。
這日清晨,肥崽狂奔一夜終於又送回來一絲殘魂碎片,它累得靠在門口就睡着了,朦朧間被人抱起。
“哎呦,這品相端正的靈狐是誰的?”一道脆生生的女聲,特別好聽。
當然是我啊,肥崽這麼想着,腦袋一歪,睡死了。
“我道侶的。”柳妄淵坐在樹蔭軟榻上。
“仙君的,那算了。”柳生生趕忙放回原處,但轉念一想,不管是這岐麓山上誰的,她都要不來啊!
“剛進來看到小嫂嫂騎着一只靈鸞,哇,可拉風了。”柳生生一臉羨慕。
帝尊輕笑:“靈鸞不適合你,回頭給你捉一只魔寵。”
柳生生應了一聲,然後狐疑地盯着柳妄淵看,杏眸中微有警惕:“帝尊,您……是不是有心事?”
柳妄淵將話本子往膝蓋上一扣:“我能有什麼心事?”
“說不來。”柳生生搖頭:“就是感覺。”
“女人的直覺”一直是帝尊無法理解的難題。
不過是短暫的沉默,柳生生就稍微逼近:“真有啊?”
“沒。”柳妄淵繼續看話本子。
“帝尊,您書拿倒了。”柳生生嘆了口氣,搬着凳子上前:“說說,到底什麼事?”
帝尊幫柳生生討回公道,叫她從內到外煥然一新,在柳生生看來真的亦父亦友,她素來仗義,見不得柳妄淵爲其它事情煩心,若能分擔一二就很好。
柳妄淵一揮袖話本子就從他手中消失,他低聲道:“我記得,你有一樣法器,叫縛靈繩。”
“啊。”柳生生點頭,這法器是她無數不多可以傍身的,換做別人問早就一劍抽死了,但帝尊問她立刻拿了出來,“您要用嗎?”
“我不用。”柳妄淵眸色幽深:“可能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
宿問清融合這抹殘魂出來時柳生生已經走了,只剩下帝尊一個人躺在一方軟榻中,旁邊石桌上的茶水已將涼了,男人外面的紫色法袍又沒穿好,腰側堆了幾層,面容平靜俊美。
宿問清輕聲靠近,稍微盯着一看就入了迷。
他還在天嵐派的時候就曾自我檢討過,幾千年的修心修性,怎麼就對忘淵帝尊一眼難忘了?像是種了心魔,然後便生了愛慕,如今才懂,除了帝尊他也喜歡不上其他人。
宿問清稍微俯身,望着帝尊濃密的睫毛想要吹口氣,但剛一動就被人抓住手腕,猛地一拽。
宿問清也不反抗,直接跌在帝尊懷中。
空氣中有淡淡的浮蕊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