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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仙君發怒

“不……”莊深呆呆地坐在地上,他一只手從膝上垂落,無意識地輕顫。

這萬萬年來他如身陷混沌,跋涉於六界之間,神魂五感全部麻木,比亡魂更像亡魂,看了無數潮起潮落,山河變遷,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不曾想等來的卻是一場空……

可柳妄淵一番點撥,讓他想起了摒棄七情六欲前看到的真相,謝舟回不來,時至今日,所謂的先天靈跟重生往復,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

“柳妄淵……”莊深的嗓音聽上去空極了,像是對這世間僅存的溫存都消散了個幹幹淨淨,“你爲什麼非要叫醒我?”

“我不叫你也會醒。”柳妄淵沉聲,他推演無數遍,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結果——天道崩塌。

莊深遲早會發現真相,或許某一個契機就能讓他回憶起一切,謝舟不在了,這六界蒼生於他而言都不是漠然那麼簡單,他會心生怨懟,讓這四海生靈爲他哥哥陪葬,屆時一旦這些七情六欲回到莊深的本體內,相當於他神魂健全,又有了天道的力量,柳妄淵幾乎不可能與之抗衡,不過是萬萬年前的一幕再度上演罷了。

柳妄淵舉起焚骸,在一陣天雷咆哮中洞穿了莊深的心髒,利刃刺破皮肉發出悶響,焚骸業火繚繞,將這一份七情六欲煅燒幹淨。

莊深下意識抓住焚骸劍柄,他跟柳妄淵離得很近,近到他輕聲說出的每一個字,帝尊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世間挺好的……”莊深邊說邊咳,咳出來的全是鮮血:“可惜沒有謝舟,我看着實在礙眼。”

“我知道。”柳妄淵淡淡。

“忘淵帝尊,是不是從你找到守靈獸的那一天開始,這個計劃就在你心中成型了?”莊深輕笑,惆悵中伴隨着幾分認輸味道:“我得天道庇佑,你們找不到我……咳咳,你讓守靈獸拿回上一世問清仙尊四散的神魂給你道侶,一則讓他提升修爲境界,二……二則,問清仙尊的氣息得以重聚,讓我誤以爲我哥該回來了,從而引我出來,再將我抹殺?這樣莊深的神魂就永遠不是完整的。”

柳妄淵接道:“對,分毫不差。”

從莊深挨了這一劍開始,天雷就只是在雲層中劃出刺目的亮光,並未真正降下,好像在重新考量似的。

宿問清喃喃,“帝尊……”

“焚骸正好可以斬斷我跟天道的聯系,咳咳……哈哈哈哈……”莊深說着說着大笑出聲,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的血淚顯得觸目驚心,忽的,莊深狠命往劍身上一撞,跟忘淵帝鼻尖貼着鼻尖,面容兇狠猙獰:“你以爲讓我回不去就能戰勝天道?忘淵帝尊,我說過,你忽略了我們對謝舟的執念,天道注定崩塌!我要讓這芸芸衆生給我……”

噗——

柳妄淵不聽他廢話,利落地抽出焚骸。

莊深胸口破開一個血窟窿,點點白光從中飄出,緊跟着他的身體開始潰散,從指尖開始,化作細密的飛灰。

莊深說不出話,他含着血看向柳妄淵,笑着動了動嘴脣。

佛說愛恨嗔癡皆是妄念,如果沒有認識謝舟,其實作爲跳出五行之外的莊深也死不了,他總能於那團黑霧中重新生出,只是太無趣了,凡塵熱鬧喧囂,他感覺不到,陽光照在身上是冷還是暖,他也感覺不到,可話說回來,早知今日什麼沒有,倒不如開始就不要撿那本書,跟謝舟度過忙碌一生,再等他一世,一世又一世,這個人終歸是存在的。

如今……

如今吶……莊深仰面朝上,惦記的不是融入天道的那部分自己,無所謂了,他忽然聞到了破廟前暖陽時節的野花香味,似乎回去了,風聲掃過野草,發出令人迷醉的沙沙聲,謝舟從集市上歸來,他的腳步沉穩有力,推開了門,喚道:“小深?”

“哥……”

莊深的七情六欲隨之消散幹淨。

謝舟用輪回換得他以人修的身份活着,於是他步入五行,再也無法自黑霧中重生,他也徹徹底底,跟着謝舟走了。

轟轟轟——

天雷重新匯聚,拖長尾巴朝宿問清砸來。

柳妄淵沉聲:“穩固道心,摒棄雜念,問清,先過你的天劫。”

宿問清聽剛才莊深那番說辭才知道帝尊隱瞞自己諸多,還有莊深剛才的態度,分明有恃無恐,這背後的陰謀想必帝尊已經料到了七七八八,若非天劫阻攔,他此刻定要好好問一問柳妄淵,道侶之間坦誠相待,他到底做到了幾成?!

天雷還未落下,就被宿問清揮劍劈開,帶着十足的火氣。

柳妄淵:“……”

完了啊。

柳妄淵退回原地,澤喻低聲問:“還隱瞞了什麼?現在說來得及。”

帝尊仔細回憶了一遍,誠懇道:“太多了,不知道從何說起。”

衆人:“……”

天雷在半空炸開一面巨大的屏障,幾乎將整個岐麓山包裹起來,跟其對抗的是神劍朗樾,宿問清站在下面,眸色清冷嚴肅。

這次的天雷沒了那股誅殺之意,少了七情六欲的莊深被天道吞噬,規則就是規則,不能有失偏頗,眼瞅着天雷一道比一道迅猛,有些甚至於十幾道連續劈下,蘇和都捏了一把汗,有一道天雷幾乎凝聚成紫黑色,帶着恨不得撕裂大地的氣勢,撲來的那一刻柳妄淵沒忍住,丟出了太骨。

“我來啦我來啦我來啦!”太骨叫囂着飛過去。

然而不到一息。

“滾!”紫電包裹中傳來宿問清的怒喝,太骨身上着火,尾巴冒煙地飛了回來,“砰”一下砸在帝尊腳下,太骨吐了吐嘴裏的灰塵,安詳躺平,對帝尊說:“主人,這次恐怕往你臉上潑一百杯水都平息不了仙君的怒火。”

柳妄淵踩了太骨一腳。

宿問清問道至今,被師友欺騙,被曾經保護過的一些人反咬,因爲先天靈跟惹來一堆禍端,即便如此他也從未生過半分心魔,心性堅毅絕非一般人能想象,天劫的本意就是考驗他的道心,宿問清穩如磐石,不可逆轉。

問清仙君的半步飛升天劫,仍是九九歸一之數,意味圓滿。

天雷劈完,宿問清所在的山頭已經成爲了一片焦土,他渾身上下十幾道傷口,神魂識海都有損傷,但他沒有任何要倒下的意思,宿問清緊了緊手指,他還能握住朗樾,還能再戰。

問清仙君可能將剛才天雷落下的怒火全收了,反正一想到柳妄淵隱瞞哄騙,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就來氣。

“柳妄淵!”宿問清隔着深深的溝壑以劍指向帝尊,金身法相蠢蠢欲動,使得他的聲音倏然空靈遼闊了許多,“過來!”

別說忘淵帝了,蘇和等人都齊齊後退一步。

“叫你呢。”危笙開口:“帝尊,咱們先說好,誰惹事誰擺平。”

蘇和點頭:“帝尊,是福不是禍,您躲不掉。”

澤喻冷笑:“再瞞啊。”

風卿想說什麼來着,但看帝尊那兩鬢流汗的樣子又實在可憐。

六界至尊又如何?怕媳婦兒。

“我叫你你聽不到嗎?!”宿問清猛地將朗樾插在地上,一道裂縫“咔咔”從山頭直劈山腳,靈力波動猛然蕩開,岐麓山上靜悄悄的,連爬蟲都不敢動了。

柳妄淵:“……”

柳妄淵召出了焚骸。

但焚骸也不敢啊!

問清仙君動怒朗樾作爲他的本命劍,此刻雪白的劍身上一層紅光覆蓋,明晃晃地生氣了。

“你去,你去。”柳妄淵推了推焚骸。

焚骸立於半空中,劍身都被帝尊推歪了,一步都沒邁出去。

柳妄淵深吸一口氣,小聲跟焚骸說:“你去,只要把朗樾哄好,我就承認你們最配,然後我說服仙君,把朗樾許給你。”

焚骸一頓,在識海中問道:真的?

“真的真的。”柳妄淵忙不迭保證。

“帝尊……”風卿一言難盡:“您也太不要臉了吧。”

柳妄淵一臉正氣:“那是個什麼東西?”

焚骸搖搖晃晃,一步三回頭地上了。

宿問清沒等來柳妄淵,等來了一把劍。

手中朗樾的鋒芒明顯收斂,宿問清原想將朗樾強行握住,但既已生了劍靈,就不能當死物一般對待,宿問清稍一松開,朗樾就竄飛出去。

焚骸第一時間往旁邊的草叢裏面躲。

柳妄淵看得真切,罵道:“沒出息!”

澤喻淡淡:“別光說焚骸,您倒是上啊。”

“閉嘴!”

朗樾衝到了焚骸跟前,劍鋒朝上,眼瞅着就要猛力劈下。

焚骸其實很委屈,心想我招誰惹誰了?然而它直挺挺受着,卻並未被劈飛,朗樾的劍身抵上焚骸,發出“錚”的脆響。

像是輕輕拍了一下頭。

焚骸先是一愣,然後不怕了,圍着朗樾繞了一圈,最後討好地蹭了蹭它的劍身。

宿問清:“……”

焚骸乃不世出的神劍,一般稍有靈性的法器都會對它退讓三分,而劍靈的世界尤爲簡單,誰厲害,誰就是爹。

所以若非宿問清的意思,否則朗樾一般不會主動攻擊焚骸,平時打鬧不算。

焚骸在識海中對帝尊說:來,仙君應該不生氣了。

柳妄淵其實不信,但再不去就是火上澆油,這一招意在讓焚骸賣個萌,帝尊認命地跨過溝壑,走近就是自家道侶的森冷面容。

帝尊倒吸一口冷氣,很是個退縮。

有人從背後推了他一把。

柳妄淵猛地回頭,就看到瞭望首詫異的神情。

“要走就走,您一步一定的幹啥呢?”瞭望首撓撓頭。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