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又回到這裏了……”越熙看着這間自己曾經住過的昏暗狹小臥室。
牀上被子沒折,揉成了一團,凌亂得像雞窩,越熙順手把散落在地的速食包裝袋撿了起,然後拿了個袋子裝了進去,再把滿到快要溢出來垃圾袋打了個結一並拿出了房間。
“嘖嘖嘖,現在看來還真是亂到難以容忍。”越熙彎腰摸了一把地上的積灰。
他踩在凳子上一跨,站在了書桌上,刷一下將桌前的綠色印花窗簾拉開。
越熙閉上了眼,省的被晃眼睛,但他等了等,卻沒等來光照進來。
“……無語,白期待了。”越熙將破窗簾甩到一邊,翻了個白眼。
他難得勤快,雷厲風行地拖出來一個紙箱子,然後替當年的自己進行一個斷舍離。
“這什麼?”越熙從書架地下抽出來兩張紅紅綠綠的卡紙。
他想也沒想直接打開看了——“父親節快樂”
越熙咦了一聲……
大概是哪一年的父親節吧?反正最後也沒有送出手。
越熙毫不留情地扔進了紙箱子。
他又開始在桌子上亂翻,日記本、草稿本、筆記本……他甚至找到了好多《至高神》最初大綱。
“這個是……”越熙抽出了日記本裏夾着的紙。
是一張黑筆速寫,一個拿着劍的黑發少年——這就是“顧非瑀”靈感的來源。
一個溫潤如玉、俠氣仗義的劍客。
越熙瞥到了右下角的兩排小字,定睛一看——祁風,2014.7.7
腦海裏的記憶開始翻湧,死去的回憶突然開始攻擊他。
越熙手忙腳亂地在一堆零碎的草稿中翻找着,然後他看到了祁風劍的詳細設定。
【颯沓流星的俠客使用的一定是一把帥到沒邊的武器,天下第一神劍!(劃掉)】
可能是覺得神劍什麼太刻意了,他劃掉了那一行字,然後旁邊列了一串名字。
墨跡斷斷續續、有重有輕,大概是沒在下面墊紙,所以還劃出了幾個破洞,一大片塗改痕跡中,紙上完好無損的名字只剩下了“祁風”二字。
冷冽的寒風,倒是最與孤傲的劍客相配。
所以接下來一系列的招式設計也清一色都是走的冷清瀟灑的風格。
越熙胸口一陣悶痛,他捂了捂臉,深呼一口氣。
707到底是誰啊?好難猜啊。
越熙將那些手稿整理好,攏在了一起後,便抱着它們奪門而出。
門外是他的父親正在喝酒,他看到越熙風風火火跑了出來,便帶着醉意怒斥道:“整天呆待在房間裏!一出來就是要給我找事情!”
越熙無視了他,又推開了想要攔住他的後媽,連鞋都沒換,一口氣推開了那扇他花了十六年才逃出去的家門。
門外依舊沒有光,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依稀只有幾朵灰白的雲飄着。
路燈照着他向外逃的方向,烏壓壓的人影黑湫湫地站在街道兩旁。
越熙拉大了腳下的步子,那些人穿着現代的休閒服,也有幾個是一些古代的衣袍,長發或者短發……他們爭先恐後搶奪着越熙手裏的紙稿。
越熙左躲右閃,蹲下跳起……避開所有人的動作,靈巧地從人海裏鑽了出去。
然後迎接他的是一片刺眼的光,和一條坦途大道。
藍白色高中校服、看不清面貌的男男女女……
“越熙,你喫飯了嗎?”“和我們打球去嗎?別老一個人坐在那裏。”“這個給你……爲什麼?因爲你好看啊,小美人~”“你好厲害啊,能寫出來這麼多作品!”
越熙的腳步漸漸放慢,他開始欣賞起了周遭的風景。
小涼亭裏坐着幾個女生在嬉笑打鬧,路過的保潔班帶着紅袖章,騎着自行車的男生向他招了招手,車把上掛了七八份早飯。
雖然越熙看不清他的臉,但越熙知道這個男生,那個在班裏經常給別人帶早飯,被譽爲“全班住校生的男媽媽”。
越熙也向他招了招手。
這是他人生最大的觸底反彈。
賬號被封、考試失常發揮、家庭關系糟糕……他幾乎墜落谷底,但就在這樣一個被人看不上眼的高中裏,他迎來了自己的全新生命。
果然,只要能逃出那扇家門,那一切都會好起來了嘛!
唯一需要小小苦惱的是大學的生活費,除了母親的關照,他更需要自己找一份兼職來養活自己。
所以只好……小破作者改過自新,洗心革面,披着馬甲重新歸來!
“月照林”這個賬號的經營屬實不易,他的作品再也沒有唬人的噱頭,勁爆的題材,不擇手段的主角。
靠的是細水長流,堅持才有勝利啊!
越熙想到了自己那些年趕稿子焦頭爛額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梧桐大道的終點是一羣穿着各異的人羣,有一個女生捧着一束精致的向日葵衝了上來,喊道:“月照林大大!我超喜歡你的!”
越熙手忙腳亂接花,然後紅着臉小聲道:“謝……謝謝!”
花海將他淹沒,他帶着一身祝福和愛再一次穿過了人海。
然後,他站在了明與暗的交界線上。
越熙捧着向日葵花束低頭看了看,巨大的向日葵花盤衝他笑着,綠色繡球簇擁着它,左上角還插了一朵紫色的滿天星做點綴。
早就說過了,無論再去確認多少遍!
他不會害怕去面對過去,更不會去刻意遺忘。
墨璃、宋堯光、應悲秋、祝胥、風止……越熙一一看過他們臉上的表情,或者悲傷,或冷漠,或憤怒……
我會替當年那個中二少年和整個世界道歉的!
越熙又加快了步伐,如果這一路都是他的人生經歷,那麼他應該很快就可以走到盡頭了。
但就算在夢裏跑步也還是這麼累人啊!
越熙終於在一切的盡頭看到了顧非瑀,並非少年顧非瑀,而是那個和越熙關系更爲親密深入的男人。
他面對着越熙向他伸出了手,哼笑一聲說道:“還是選擇和我走嗎?”
越熙拍掉了他伸出來的手,然後一把將手裏的紙稿塞在了他懷裏。
他右手插着自己的腰,左手扶着他的肩膀,他俯身氣喘籲籲道:“怎麼可能和你走?”
越熙抬頭,帶着笑意的黑色眼睛注視着他。
他飛快扣住了顧非瑀的手心,扭頭帶着他跑了起來,喊道:“是你得和我走!”
這是一場對過去的自我救贖,更是爲了彌補不完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