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濤陣陣,西下的夕陽漸漸給這片竹林染上了一層蕭瑟的紅意。
二人相顧無言。
自從紅鸞罵完易行舟後,二人就一直這樣沉默地對望着。
不知過了多久。
易行舟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慢慢松開了緊握的手掌。
“紅鸞,能和你好好的告別,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
紅鸞驀然咬緊嘴脣,目光緊緊地盯着他。
他忽然伸出雙手合攏在胸前,深深行禮:“紅鸞姑娘,咱們就此別過。願姑娘日後......平安喜樂,諸事順遂。”
真氣驟然爆發,猛烈的勁風瞬間壓彎了周遭的青竹。
紅鸞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但易行舟卻恍若未覺。
他慢慢直起身子看向紅鸞,將紅鸞的身影深深刻在眼底後,轉身離開。
紅鸞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伸出了右手,卻又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狂暴的真氣緩緩停歇。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一言未發。
易行舟抬手擦了擦眼角,沒有回頭。
......
待到易行舟走出竹林來到山腳時,衆人早已等候在原地。
一千雲州騎軍已在遠處列陣等候,夏姝和冬影正在往馬車上搬着東西。
何其多見只有他一人出來,不由得張嘴問道:“小船,紅鸞她......”
話還未說完,他就被裴長慶一把拉到了旁邊。
何其多一臉茫然,裴長慶卻對着他輕輕搖了搖頭。
蘇桐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竹林,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
但很快,她便壓下心緒,朝身後的芙蓉點了點頭。
芙蓉當即會意,捧着木盒來到裴長慶身前,將木盒交給了他。
裴長慶看着手中的木盒,詫異地挑了挑眉。
易行舟看到這一幕有些疑惑,走到蘇桐身邊問道:“娘,那裏面是什麼?”
蘇桐笑着捏了捏他的臉,語氣神祕道:“啓程吧,到時候你會知道的。”
易行舟任由母親捏着他的臉,輕輕點了點頭。
沒一會兒,夏姝二女往馬車裏裝完了東西,出發前的準備徹底完成。
易行舟神色復雜地走向何其多,問道:“何蠻子,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跟你去京城看看啊,小爺還沒去過京城呢。”何其多理所當然的說道。
易行舟輕輕皺眉:“你想留在京城?”
“小爺才不想留呢。”
何其多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嬉笑道:“聽說你小子冠禮快到了,小爺哪能不去湊湊熱鬧?等你冠禮結束,小爺就要去闖蕩江湖咯。”
易行舟無奈地推開他的手,輕嘆道:“那就說好了,參加完冠禮就離開京城。”
“喲喲喲喲。”何其多嬉皮笑臉道:“怎麼,還怕我多喫你們王府二兩肉?”
易行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隨後又不由得搖頭失笑。
經過何其多這麼一鬧,剛剛和紅鸞分別的悲傷倒是被衝淡了一絲。
就在這時,一道刻意壓低的呼喊聲傳了過來。
“喂,易小子,你過來一下。”
宮淮南站在遠遠的地方,朝易行舟招了招手。
易行舟一邊朝他走去,一邊疑惑道:“宮先生,你站那麼遠幹什麼?”
宮淮南察覺到後方一道冰冷的眼神,尷尬地摸了摸眼睛上的大包,訕訕道:“咳......沒什麼。”
易行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那道眼神的主人竟然是母親。
蘇桐見易行舟朝她看來,眼裏的冰冷瞬間消散,笑着對他揮了揮手。
易行舟無奈的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宮淮南,問道:“宮先生,你和我母親到底有什麼仇怨?”
“這個......”宮淮南眼裏閃過一絲極濃的復雜之色,嘆息道:“倒不是有什麼仇怨。你母親,這是在替一個人出氣呢......”
“出氣?”易行舟若有所思。
但宮淮南卻是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了,他忽然斂去神色,對易行舟嚴肅的說道:
“易小子,往後的路程我就不跟你同行了。在你去京城之前,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到了京城,尤其是在皇宮,千萬別提我的名字或是跟我有關的事。”
易行舟不明所以,但看到宮淮南如此認真的神色,還是鄭重的點頭答應了下來。
宮淮南見他答應,略感欣慰的笑了笑。
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說道:“還有,之前在平陽城我遠遠看過你和紅鸞丫頭練的拳法。”
易行舟微微一怔,這才想起他所說的拳法是太極拳。
之前爲了增強體質,練了好一段時間。但後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以後,便也沒有再練了。
“宮先生此時提起這套拳法,是想讓我改練拳法?”易行舟疑惑道。
宮淮南搖了搖頭,笑道:“不是改練,是和刀法一起練。你這套拳法神韻無窮,用來打造根基再適合不過。”
“至於刀法......”
宮淮南頓了頓,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本刀譜,遞給了易行舟。
“這本刀譜是我無聊的時候寫着玩的,便送與你當個消遣。”
易行舟默默接過刀譜,忽然輕聲問道:“宮先生,你不是說你不收徒麼?”
“誰跟你說收徒了?”宮淮南瞪大了眼睛:“你小子想做我的徒弟還不夠格呢。都說了是送你消遣的,你小子可別亂想。”
說着,他就把易行舟往後推了推,嫌棄的揮了揮手。
易行舟看着滿臉嫌棄的宮淮南,忽然將刀譜收入懷中,對着宮淮南深深行禮。
“多謝宮先生贈刀譜,也多謝宮先生不知多長時間的默默保護,易行舟銘記於心。”
宮淮南愣住了,眼角莫名的有些溼潤。
十年默默暗中保護,他親眼見證了易行舟的心酸委屈,也親眼見證了易行舟的成長。
在他心裏,易行舟似乎早已成了自家孩子。
他忽然轉過頭。
好一會兒,又猛地轉了回來,脫下靴子,作勢要丟。
“你小子少給我來矯情的這一套,趕緊滾吧!”
易行舟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喊道:“宮先生,若是有緣再見,我再請你喝酒!”
宮淮南看着他的背影,笑着點了點頭,隨後默默蹲下身穿戴靴子。
他的動作忽然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
“他娘的!這小子把我的雁翅順走了!”
他猛然笑出了聲,搖了搖頭,繼續穿戴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