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二人忽然變得沉默。
良久
何其多笑了笑,吊兒郎當的開口問道:“怎麼,怕我會死在這?”
易行舟依舊低着頭,沒有回答。
但何其多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幾日,何其多親眼看到了易行舟所面對的處境。
波詭雲譎的爭鬥,猝不及防的陰謀算計。稍有不慎,後果就會不堪設想。
易行舟不讓他來京城,是怕他會被卷入這些危險之中。
可何其多卻總覺得,易行舟不讓他和紅鸞來京城的原因,恐怕並不僅僅是因爲怕他們遇到危險。
他嘆息了一聲,又問道:“你和紅鸞鬧不愉快,不只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易行舟側頭看向他,有些疑惑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何其多笑了笑:“小爺只是讀書少,又不是真的傻子。我所認識的小船,雖然有點蔫兒壞,但我從來沒見他喫過虧。”
“這京城雖然諸多危險,但小爺不相信,你會真的護不住一個人。”
他緩緩斂去笑意,聲音也漸漸變低:“小船,你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易行舟張了張嘴,卻又慢慢將頭轉了回去。
沉默不語。
“娘的!不願意說算了。”
何其多提起酒壇,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隨後縱身跳下屋頂,牽着黑風走向院外。
走到院門口,他忽然回頭說道:“小船,我不想對你的選擇指手畫腳。”
“可我覺得,你要是真想保護紅鸞,就不應該把她推遠。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些什麼,但你應該對紅鸞多些信心才是。”
隨後,他又咧嘴笑道:“至於小爺,可用不着你來保護。”
“今晚剩下的酒,你可得好好留着。等小爺哪天成了名動江湖的大俠,再來找你喝酒!”
他慢慢轉過身,背對着屋頂的易行舟揮了揮手。
“走了。”
易行舟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忽然搖頭失笑。
“真的是個蠻子......”
夜色漸漸消退。
熹微的晨光下,何其多騎着黑風向城門行去。
“籲!”
不知看到了什麼,他突然勒馬停在一處街巷口。
陰影處,緩緩走出一道身影。
何其多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你爲何會在這裏?”
......
朝陽升起。
和煦的陽光落在一座破舊驛館的屋頂上,順着屋頂的破洞,照進屋內。
中年驛丞魏牛,正坐在桌邊唉聲嘆氣。
距離他遇到貴人訴冤,已經過去了三天。
貴人告訴他,會派人來找他。可三日過去,卻一個人都沒有來。
他的心情也從最開始的激動,漸漸變得忐忑和不安。
從京城到他們驛站,只需要半日便可抵達。
那位尊貴的公子,處理他們這種小小的冤情,需要用這麼久的時間嗎?
還是說,那位貴人早就將他們的冤情忘在了腦後?
魏牛搖了搖頭,不願往最壞的方面去想。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那個......魏大哥,我有個事想跟你說。”
一名年輕的小吏走到魏牛身邊,神色帶着些許尷尬。
魏牛轉頭看向年輕小吏,發現對方是驛館內跟自己最親近的小子,不由得疑惑問道:
“張小子,怎麼了?”
年輕小吏撓了撓後腦,支支吾吾的開口道:“魏大哥,我娘催着我娶媳婦。”
“但咱們驛館的情況您也知道,所以我想......”
魏牛的神情漸漸變得復雜:“你也要走了,對吧。”
年輕小吏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又接着說道:“魏大哥,從我來咱們驛館後,您一直都很照顧我。”
“我也不想走,可是......”
魏牛無力地嘆息了一聲,拍着他的肩膀說道:“沒事,其實你早就該走了。是我沒本事,要不來咱們的俸祿,老哥對不住你們。”
“魏大哥,您別這麼說。”年輕小吏的眼眶紅了:“都怪那些狗官,他們根本就不把咱們當人看。”
魏牛無奈搖頭。
年輕小吏擦了擦眼角,猶豫着說道:“魏大哥,要不您也一塊兒走吧。要我看,那天遇到的貴人也許根本就沒把咱們的事放在心上。”
“再等下去,也是浪費功夫。咱們還不如去尋些其他營生去做,好歹還能糊口。”
魏牛張了張嘴,眼神掙扎。
他動搖了。
但回想起那位貴人和煦的笑容,心裏又殘留着一絲希望。
“我想再等等,我總覺得那位貴人應該......也許不會騙咱們。”
他低聲嘆息,只是說出口的話卻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年輕小吏還想再勸,卻突然聽到了一陣急促有力的馬蹄聲。
不似尋常馬匹沉悶的踩踏聲,如此有力的聲音,更像是......
戰馬!
那日貴人前來時,可就是騎軍護送的啊!
“馬蹄聲!”他不由得驚呼出聲:“魏大哥,有馬蹄聲,是不是來人了?!”
魏牛的反應比他更大。
在聽到馬蹄聲的瞬間,他立馬起身衝出了房間,來到驛館門口激動等候。
“籲!”
三匹戰馬在驛館門前停下,三道身影翻身下馬。
其中兩人都是兵士打扮。
領頭的那名中年男子卻穿着一身平民衣衫,正是連夜出城的廖誠。
看見等候在門口的魏牛二人,廖誠出聲問道:“你們誰是找公子申冤的驛丞?”
“回軍爺,正是小人。”
魏牛往前走出一步,略顯緊張的問道:“軍爺來此處,可是貴人準備爲我等小吏申冤了?”
廖誠笑着點頭:“我等奉公子之命,今日便帶你們去京城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