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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朝聞道,夕死可矣

一直以來,贏羽都覺得《呂氏春秋》可能有些誇張。

畢竟,項羽舉起的鼎不過三百五十斤,他的神力已傳頌千年。

可現在,贏羽卻被告知,孔子的力量竟然比項羽還強?

這簡直和諸葛亮溫酒斬呂布、林黛玉倒拔垂楊柳一樣,太過魔幻!

然而,當他感受到身體內的力量時,贏羽不得不相信,

《呂氏春秋》上的記載,很可能是真的!

“有了孔子之力,我還需要項羽之力嗎?”

“相比之下,項羽簡直是個弟弟!”

“怪不得儒家能成爲顯學!”

“我實在是誤會孔聖人了!”

如今,成年男性的平均身高不過一米六。

而孔子身高兩米二,能徒手搏虎,精通各種戰技,簡直是一種震懾。

他身邊還帶着與他武力值相仿的子路、曾單人嚇退萬軍的公良孺、徒手殺過兩條鱷魚的澹臺子羽等七十二賢徒。

更有三千內門弟子,佩劍帶弓,精通武藝,隨他四處走天下。

這樣的孔子,如果找你說要恢復周禮,

你敢拒絕嗎?

聽?

孔子就用言辭教你。

不聽?

那孔子只能給你講講物理了!

贏羽握緊充滿力量的拳頭,右手握住劍柄,感慨萬分。

“果然,再優秀的思想,也需要強大的力量支撐才能實現。”

“能創造儒家的孔子,又怎會是畫卷中那個和藹的胖老頭?”

“後世對儒家的誤解,實在是太深了。”

“不過沒關系,我來了!”

“孔子的思想我未必能完全繼承,但他的力量,我一定會發揚光大!”

贏羽的認知被徹底打破,

但當他重新塑造這些認知後,才打開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這,才是他心中的儒家!

這,才是贏羽所要的儒家!

簡單沐浴後,贏羽換上一套寬松的鎧甲,朗聲喊道:

“八夫!”

一名體格壯實的親兵快步進來,拱手一禮。

“卑職在。”

贏羽調整了一下鎧甲,開口吩咐道:

“去找尚衣令的宦官。”

“我的衣服太緊了,需要重新量體裁衣。”

八夫露出一絲驚訝,但並未多言,隨即應諾:

“卑職遵命。”

“另外,扶蘇公子剛才來拜訪過公子。”

“他等了兩刻鍾,見我攔下他後才離去。”

贏羽無奈地笑了笑。

“這大兄啊,又來嘮叨了。”

本想避開這番嘮叨,但最終,贏羽還是站起身。

“告訴尚衣令的官員,兩個時辰後再來。”

此時,距離贏羽營帳不遠處的另一座營帳內,

扶蘇正端坐軟榻,借酒消愁。

“父皇不理解我,諸兄弟也不懂我。”

“唯一明白我的二弟,今天卻也走上了歧途。”

“我如何憑一己之力,使大秦走上正軌?”

“唉……”

一口辛辣的酒被他一口口灌下,扶蘇的愁容愈發沉重。

“二弟,怎的在帳中獨飲?”

扶蘇聽見聲音抬頭,看到贏羽後,愕然站起,眼神中帶着質疑,右手已經握住劍柄。

“你到底是誰?”

原本扶蘇的身高與贏羽相差無幾,

但此刻,扶蘇的頭頂竟與贏羽的下巴平齊!

短短幾個時辰,贏羽竟然長高了這麼多?

扶蘇懷疑眼前的這人是喬裝成贏羽的刺客!

贏羽笑着放下帳簾,走上前。

“怎麼了,大兄,才幾個時辰沒見,你就認不出我了嗎?”

“你我可是同胞兄弟,怎麼能這樣傷我心?”

“要不我給你回憶一下,五歲時你拉着我去偷看宮女沐浴的事?”

“我就說過我們墊腳的磚頭不穩,你不信,結果我們……”

扶蘇的臉立刻紅了,趕忙拱手道歉。

“二弟,是愚兄錯了,愚兄不該懷疑二弟。”

“但實在是因爲二弟的變化太大了,愚兄才會如此懷疑!”

“幼年的事,不必再提!”

“天下有誰不曾做過些糊塗事呢?”

“何必一直掛在嘴邊呢!”

贏羽挑了挑眉:“現在信了嗎?”

扶蘇無奈道:“信了,愚兄信了還不行嗎!”

“二弟,坐下!”

扶蘇讓贏羽坐在自己對面,滿懷好奇地問道:

“二弟,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高了?”

贏羽輕松一笑:“有什麼突然的?”

“我一直都這麼高。”

“只是覺得低頭看人不太禮貌,所以平時總是佝僂着腰。”

“今天想明白了,爲什麼要因別人而彎腰?決定不再低頭。”

“結果,突然就顯得高了起來。”

扶蘇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二弟平時確實太苛待自己了。”

贏羽笑着搖了搖頭:“過去的事就不再提了。”

然而,扶蘇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有些事,過去了不必提起。”

“但有些事,不能如此。”

扶蘇真誠地說道:“二弟,爲什麼要提出融合儒法這樣荒謬的想法!”

“儒家重民,法家重君,儒家重禮,法家重法。”

“儒家與法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治國之道。”

“融合儒法,簡直是歧途!”

“我大秦,只有全面以儒治國,才能興盛不衰!”

贏羽不答反問:“大兄覺得,父皇會接受儒家治國的思想嗎?”

扶蘇微微一愣,隨即堅定地說:“愚兄會盡力勸說父皇!”

贏羽微微搖頭:“你勸不動。”

“父皇能以質子之身成就大秦帝國,這份堅決非你我能理解。”

“單純的遊說,絕不可能說服父皇。”

“不如將儒家的一些思想融入法家,使父皇看到儒家的優點。”

“這樣,父皇才可能更容易接受儒家。”

扶蘇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原來二弟是基於這個原因,才提出融合儒法!”

“爲兄誤解了二弟!”

扶蘇向贏羽行了一禮,表示歉意,贏羽訕訕一笑。

“無礙,無礙,大兄無需如此。”

“只要你了解我準備如何改造儒家就好。”

贏羽隨即轉話題:“既然大兄明白了我的意思,願意幫我一把嗎?”

贏羽期待地看着扶蘇。

孫養、周衍等人在儒家有着強大的威望,

但如果能讓扶蘇站在物理版儒家的立場上,儒家的羣衆基礎將不可動搖!

然而,扶蘇沉吟良久後,搖了搖頭。

“二弟的計劃雖好,卻也是妥協。”

“愚兄不會再勸你,但我不會走你走的道路。”

“雖然勸說父皇極難,但我絕不會放棄。”

“子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

贏羽脫口而出:“孔子說:‘我可以奪取敵將首級,但老百姓無法奪走我的戰意’?”

“大兄,即便說不過父皇,也不至於弒君弒父吧!”

扶蘇:……

扶蘇完全懵了。

我說的明明是不能被奪走志氣,怎麼到你嘴裏就成了弒君弒父了?

幾息過後,扶蘇才回過神,忍不住抓狂大喊:

“二弟,能不能不要再曲解聖人言了!”

贏羽有些尷尬。

他現在腦袋裏全是物理版儒家的理念,不由自主地按自己的理解解釋論語。

但話都說出去了,贏羽也沒打算改口。

“大兄怎知這不是孔子真實的意思?”

扶蘇斷然道:“絕不可能!”

“孔子乃仁德聖人,一直以德服人,怎會說出……”

贏羽打斷了他:“所以孔子對少正卯不滿意,就殺了他?”

扶蘇:(╯Д)╯︵┻━┻

咱能別提這事嗎!

扶蘇恨不得效仿孔子,一劍刺死贏羽。

但沒辦法,畢竟這是自家弟弟,只能忍着啊。

深吸了幾口氣,扶蘇壓下心頭的憤怒,狠狠地瞪了贏羽一眼。

“時間緊迫,愚兄不打算與二弟再爭論孔聖人的話究竟何意。”

“二弟,你到底還想不想繼續做儒家門生?”

贏羽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想!”

“愚弟生是儒家人,死是儒家魂!”

“我心向儒,天地日月皆可作證!”

看到贏羽那真誠的眼神,扶蘇的氣息漸漸平復,語氣也緩和了些。

“既然二弟仍然想繼續做儒家門生,那你得趕緊向孫養等大儒道歉。”

贏羽微微皺眉,果斷開口:

“孫養等人不尊君王、不重社稷,爲了一己私利耽誤國事。”

“這種人也能被稱作大儒?”

“我已寬容留他一條命,已是仁慈。”

“怎麼可能讓我去向他們道歉?”

“那絕不可能!”

扶蘇無奈地嘆了口氣。

“愚兄依舊認爲這事另有隱情,諸大儒絕不會做出那種事。”

“若孫養等人真因爭名奪利而耽誤了父皇的封禪大典,愚兄定會與二弟一同指責他們。”

“但現在最重要的並非真相,而是二弟的名聲。”

“愚兄打探得知,孫養等大儒已發出百餘封信件。”

“不久後,這件事便會傳遍天下。”

“到那時,二弟在儒家恐怕無立足之地!”

贏羽心中憤怒升騰。

“這些大儒,竟然如此無恥!”

“在父皇和我面前做出承諾,結果一離開營帳便毫不猶豫地毀約?”

“這種人還敢自稱大儒?”

“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常見。”

“但一羣自詡爲道德楷模的大儒,竟然做出這樣的事,真讓人作嘔!”

扶蘇也感到一絲愧疚。

“愚兄也認爲,諸位大儒這種行爲不符君子之道。”

“得知此事後,愚兄便上門拜訪,想爲二弟解釋。”

“然而,大儒們卻閉門不見,愚兄無計可施。”

贏羽難以置信地看向扶蘇。

“大兄你親自上門,他們竟不開門?”

扶蘇無奈地答道:“根據《周禮》,登門拜訪之前必須提前三日送上拜帖。”

“大儒們不見愚兄也是依禮行事。”

“不過愚兄已送出拜帖,三日後便能再次拜訪他們。”

贏羽差點氣得吐血。

扶蘇是大秦的長公子!

雖然不是太子,但在大秦的地位極高。

他親自去拜訪這些沒有官職的儒生,結果竟被拒之門外?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而最讓贏羽無語的是,扶蘇竟然覺得這很正常!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喊道:“來人!”

八夫聽到後立即進來。

贏羽扔給八夫自己的公子腰牌,冷聲下令:

“去找上卿蒙毅,要求徹查所有大儒發出的信件。”

“凡涉及本公子的信件,全部攔截後交給我!”

“任何儒生不得離開軍營。”

“違令者,教他們什麼叫軍令如山!”

八夫立刻拱手回應:“遵命!”

見八夫領命而去,扶蘇有心勸阻,但最終還是無奈嘆息。

“二弟此舉可以暫時防止消息擴散,但也不會維持太久。”

“而且,這樣會激怒那些大儒。”

“這些大儒終究會離開軍營,回到家鄉。”

“到時,二弟你又如何應對?”

“愚兄認爲,二弟還是盡快去拜見這些大儒,表達歉意爲好。”

贏羽眉頭緊鎖,冷聲道:“道歉是不可能的。”

但現在他依舊無法脫離儒家的外皮,否則系統獎勵恐怕會泡湯。

殺了這些大儒?

贏羽輕輕搖頭。

他們畢竟是嬴政邀請來的。

若全殺了,嬴政的名聲將受到巨大影響,甚至可能激起天下儒生的反感。

這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後果!

思索片刻,贏羽忽然問道:“誰說話,孫養等大儒願意聽從?”

扶蘇稍作思考後答道:“孔聖人仙逝後,儒家分裂,諸大儒各自持不同理念。”

“孫養等大儒出自魯儒學派,崇尚古代禮制、推崇周禮。”

“如果說他們願意聽誰的話……”

“那必定是魯儒的領袖、孔氏族長——孔哲!”

“畢竟,孔哲是孔子的直系後代。”

“對於魯儒學派來說,孔氏族長便是儒家的正統代表!”

贏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大兄,孔哲如今在哪裏?”

扶蘇毫不猶豫地回答:“前些日子,淳於夫子與愚兄談及此事。”

“孔哲大儒正在狄縣遊學。”

贏羽目光一凝:“狄縣?”

“孔哲去狄縣,真的只是去遊學嗎?”

扶蘇不解地問道:“二弟爲何對這個感興趣?”

贏羽收回思緒,露出笑容:“當然是去找這位儒家魁首談一談。”

“從源頭解決此事!”

半個時辰後,在中軍大帳內,

贏羽推開帳簾,見到嬴政閉着雙眼,顯得十分疲憊。

燭光下,嬴政兩鬢的白發格外顯眼。

一名宮女正安靜地坐在嬴政身後,熟練地按摩着他的太陽穴。

聽到腳步聲,嬴政並未睜開眼睛,只是輕聲問道:

“羽,今天來,有何事?”

贏羽拱手道:“父皇,兒臣請求明日離營,前往狄縣!”

嬴政沙啞的聲音詢問:“你可知封禪之事對我大秦意味着什麼?”

“你可知道,多少儒生一生追求的就是參與封禪?”

“即便如此,你還打算離開?”

贏羽堅定地點頭:“兒臣明白。”

“但是儒生所追求的,從來不是封禪大典,而是能夠舉辦封禪的明君和盛世!”

“否則當年齊桓公欲封禪泰山時,管子也不會嚴詞勸阻,而是欣然接受。”

“我能親眼見證這次能夠進行封禪的時代,便足矣!”

贏羽並非真正的儒生,沒有那份深厚的對封禪的情感。

與其參加一個不會被記載的祕密祭祀活動,不如去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嬴政揮手讓宮女退下,愕然看向贏羽。

“皇兒竟然能看得如此清楚,令朕刮目相看!”

“但皇兒似乎太過看重孫養等人的鼓噪之言了。”

“蒙上卿會將孫養等人的信件扣押,不會再流出。”

“封禪大典之後,我會帶着皇兒一起拜訪魯儒的領袖,徹底解決這件事。”

“皇兒無須擔心,也無須因此耽擱封禪大典。”

贏羽並未驚訝嬴政知道此事。

但他並不打算等到封禪結束再處理這問題,

因爲他深知,如果按照歷史發展,嬴政不僅沒能解決魯儒問題,

反而導致了雙方鬧得不歡而散。

贏羽搖頭:“兒臣急於去狄縣,並非只是爲了孫養等人。”

“大秦雖能扣押孫養等人的信件,卻無法控制天下儒生。”

“一旦封禪之事傳開,儒生們必定會發聲,言辭激烈,攻擊父皇和大秦。”

“他們將會編織謠言,說封禪之禮充滿不利,證明大秦並不被天地所容。”

“唯有在封禪前,爭取孔哲的支持,並通過他提前發聲,才能避免這種局面。”

嬴政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皇兒所思,正與朕所想相符。”

“孔哲的確有能力改變天下儒生的看法。”

“但皇兒可曾想過,孔哲對我大秦一向敵視?”

“皇兒如何才能說服孔哲,支持你?”

贏羽堅決地說道:“兒臣自會盡力遊說孔哲。”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嬴政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

以求教的方式進行遊說?

孔哲敵視大秦的根源不在於情感,而在於利益。

僅憑言辭如何讓孔哲改變立場?

羽,還是太年輕了些。

然而,這一念頭剛剛生出,嬴政卻看到贏羽咧嘴一笑。

“孔子說:早上聽聞到去他家的路,晚上我就能死得安心!”

“如今,兒臣已經打聽到了孔哲的住處。”

“若孔哲不願聽勸,晚上他便能安心去死。”

嬴政愣住,數息後,暢快地大笑起來。

“好!”

“甚好!”

“不愧是朕的皇兒!”

“這次行程,朕準了!”

贏羽欣然拱手道:“拜謝父皇!”

嬴政叮囑了幾句,便令贏羽去準備行囊。

待贏羽離開主帳後,嬴政不禁露出笑意。

“朝聞道,夕死可矣,竟是這個意思?”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