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已是千年。

這千年的歲月裏，姜挽陪着師弟走遍了四域，去到了其他八大仙門。

許言最後回到了劍族，回到了曾經的茶樓。

此刻，師姐正安靜地趴在他懷中，睡得安然。

劍族茶樓，小二端出一壺靈茶，高聲宣布：“茶聖大人的新茶，雞冠大紅袍！”

根本不需要更多的陳述，下一刻，茶樓前便圍滿了修士，爭相搶購。

茶樓最頂層，劍輕客的身影悄然出現。他有些好奇地看着這對師姐弟，眼中帶着幾分笑意。

許言微微眨眼，抬手一拜，語氣中帶着歉意：“老祖莫怪，許言不便起身。”

此刻，師姐還趴在他身上睡覺，許言自然是不能動身。

劍輕客覺得有些好笑，擺了擺手：

“不必客氣，怎麼說你也是我劍族的仙人，這次你打算在劍族留多久？”

“一百年。”許言回答。

“你打算什麼時候飛升？”劍輕客又問。

“等我將問道峯的傳承繼承下去，尋到下一代弟子，之後再請回師尊靈牌。此後，問道峯我便交給下一代了。”

劍輕客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的神識掃過外面那被爭搶的雞冠大紅袍，微微一笑：

“老祖我有幸品嘗一下你的新茶嗎？”

“老祖稍等片刻。”許言說完，拿出茶具開始煮茶。不消片刻，茶便制好了。

“請老祖品鑑。”許言將茶遞了過去。

劍輕客端過茶水，抿了一口，眉毛舒展開來，贊嘆道：“的確是極品。”

許言揮手間又取出一個銀白色茶杯，輕輕爲師姐斟滿。

下一刻，他輕聲開口：“師姐，你先醒一會。”

姜挽的眼睛微微睜開一點，直到看到師弟手中那杯靈茶，又連忙閉上眼睛。

她輕巧的聲音從嘴中傳出：“師姐睡着了，聽不見。”

“師姐，你現在醒的話，師弟有獎勵給你。”許言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誘惑。

“啊，那我醒啦！”姜挽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帶着一絲朦朧看着許言，“師弟，獎勵是什麼？”

“師姐先喝完茶。”許言笑着將茶杯遞了過去。

姜挽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語氣中帶着幾分抗拒：“不喝不喝，這個也是苦的。”

劍輕客最後看了這對師姐弟一眼，他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單身修士深深的惡意。

他是個劍客，而劍客，是不需要道侶的。

“走了，不影響你們道侶二人培養感情了。”劍輕客說完，身影一閃，消失在茶樓頂層。

……

許言終於成功了，師姐也最終喝下了他制的靈茶。

不過他自己的嘴脣也帶着些許溼潤，還有些許師姐的清香。

此刻姜挽又重新趴回了師弟懷中。

至於獎勵，此刻她手上戴着一條師弟剛剛制作的發絲手鏈。

“師姐，等我們找到了問道峯下一代弟子，我們便去祖地，將師尊的靈牌請回來吧。”許言低聲說道。

懷中的姜挽微微一頓，過了片刻，她輕輕點了點頭，語氣柔和：“好。”

然而，尋找合適的弟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順利。

找到下一代弟子花了多久，許言不清楚。

但是他連同師姐一起，走遍四域九大仙宗，都不曾有一位滿意的弟子。

到現在，已經一千多年了。

不知不覺，許言都已經一千多歲了。雖然這個歲數對於修士來說與少年無區別，但對於許言來說終究還是記憶深刻。

這一千年，姜挽始終陪伴在他的身旁。

她與他一同見過南域的鶴羣翱翔，北域的風雪肆虐，西域的聖龍騰雲，也見過東域的劍冢風華。

無論身處何方，時間如何流轉，姜挽都始終在他身旁。

“師弟，有師姐陪着你，不管你想留多久，師姐都陪你。”

“好。”

於是，許言在人間滯留了三千年。

三千年，仿佛一瞬，又仿佛無盡的歲月。

在這段漫長的時光裏，他帶着師姐重新回到了問道峯。之後的數千年，二人再未離開道天宗。

直到三千年後的某一天，正當許言和師姐一同看着清晨的日出時，他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感應，心中一動。

“師姐，下一代弟子，找到了。”

姜挽微微抬頭，聲音溫柔：“嗯，那走吧。”

只是片刻，二人便出現在了紫雲門。

自從當初東域三大仙門不計前嫌幫助紫雲門抗擊妖族之後，四大宗的關系難得緩和下來，不似曾經那般僵硬。

許言與姜挽剛剛踏入紫雲門，便與紫極仙主的目光不期而遇。

自從紫極仙主重新歸來，經過兩千多年的修煉，她的修爲已恢復至真仙境界，風華絕代，依舊如昔。

不過此刻，她依舊滯留人間，不曾飛升。

“二位仙友，有何事光臨？”紫極仙主的目光微微一動，語氣卻依舊平靜。

“嗯，我想來要你紫雲門一位弟子，帶回去做我問道峯的傳承人。”

“二位是準備飛升了嗎？”紫極仙主的目光閃爍，似乎隱隱察覺到什麼。

“或許吧。”許言輕聲回應，語氣中有着一絲淡然。

紫極仙主不再多問，微微點頭，“想要哪位弟子，你們便帶走吧。畢竟，你也算是我的弟子。”

許言微微沉默，深深一拜，“多謝前輩。”

聽到這話，紫極仙主閉目不再言語。

……

許言和師姐最終帶着一個一歲的小女孩離開了紫雲門。

那女孩名叫葉溪，清澈的眼睛中帶着天真與好奇。

在紫雲門內的一處偏僻田園中，葉流雲靜靜地陪着花仙兒，看着溪水潺潺流淌，輕聲開口：

“溪兒被接走了，成了仙人的弟子。”

花仙兒依偎在葉流雲的懷中，輕輕點頭，“嗯。”

……

回到道天宗的路途並不順利。

在姜挽那近乎殺人的目光下，許言只能無奈地用仙力將小葉溪託舉在一定距離之外。

他拿出了那塊陪伴自己數千年的師姐令牌，銀白色的令牌在他手中散發出微弱的光澤。

許言：師叔，師叔，江湖救急(ง •̀_•́)ง

顧笙：咋啦(●'◡'●)

許言：師叔，我找到問道峯下一代弟子了(=^▽^=)

顧笙：真的!!!快點帶回來給師叔我看看。♥(｡￫v￩｡)♥

許言：師叔，我需要你的幫助⊙∀⊙！

顧笙：需要我做什麼dT-Tb

許言：【已發起位置共享】

顧笙：……等我，馬上到(ㅍ_ㅍ)

……

關閉了師姐令牌後，許言便在原地等候。

爲了安撫師姐的情緒，他拉過師姐，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手指輕撫着她那如雪般的銀發。

他早已察覺到，隨着時間的流逝，師姐的病嬌屬性愈發明顯，對他的佔有欲愈加強烈。

這些年，姜挽爲了許言，將《御味仙食譜》修煉至大成，此後她也陪他一同下廚。

現在，許言唯一的願望便是完成問道峯的傳承，然後與師姐一同飛升，找一座無人打擾的仙山，隱居一生，天長地久，地老天荒。

沒過多久，顧笙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帶着他一貫的淡然神情，輕輕接過了空中漂浮的葉溪。

“師叔。”許言上前行禮。

顧笙擺了擺手，看着懷中的小女孩，溫柔的眼中中露出一絲慈愛，隨後將目光投向許言和姜挽，緩緩開口：

“所以，這個孩子，你們打算讓我來帶嗎？”

許言緩緩點頭，“是的，麻煩師叔了，等她到了一定年紀，我會帶着她去祖地，向歸塵祖師請回師尊的靈牌。”

顧笙靜靜地注視着懷中的女嬰，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你們打算留多久？”

“師叔放心，暫時還會留幾十年。” 許言答道

“好……” 顧笙點了點頭，隨即話題一轉，

“不過，這個女娃娃我一個人照顧恐怕有些困難，我可能得找月華師妹幫忙照看幾年。”

許言眨了眨眼睛，略帶調皮地說道：

“師叔，不如讓月姨直接搬到你問心峯住，反正你那邊空閒洞府不少，直接讓她住在你邊上不就好了嗎？”

顧笙的眉頭微微思索，似乎在考慮這個提議，

“這樣好嗎？月華師妹在明月峯住得好好的，她會答應嗎？”

許言笑了笑，毫不猶豫地回應道：

“師叔不必擔心，月姨那邊我和師姐親自去請，保證會答應。到時候，師叔只需要在你的洞府旁新開一個洞府給月姨就好啦。”

顧笙眨了眨眼，雖然心裏有些疑慮，但還是點了點頭，

“好，若是月華師妹願意來，我定會好好感謝她。”

事情出乎許言的預料，比他想象中更順利。

宗主和月華真人很快便開始了帶娃的生活。

沒多久，道天宗內便流傳開了一個十足的勁爆消息：宗主和月華真人已結爲道侶並育有一女。

當然，至於這個消息是誰傳的，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肯定不是劍知意傳的。

至於許言，他則靜靜地看着小葉溪一天天長大。

每一天，他都按時爲宗主準備好一壺極品靈茶。顧笙會將靈茶倒出一杯，喂給小葉溪喝。

每天一杯，這已是她的極限。

而在一旁的姜挽，卻總是嘟着嘴巴，眼神裏帶着不悅。

雖然她知道師弟只是履行他作爲問道峯當代峯主的責任，但她依然不開心。

在這期間，葉流雲和花仙兒每隔一個月便會來道天宗看望小葉溪。

相比葉長空曾經對他的嚴厲，葉流雲對小葉溪是溫柔至極，眼中那份寵溺幾乎要溢出來。

每次他來，都會不遺餘力地讓小葉溪開心，帶來的從來不是祕籍與功法，而是各種凡塵有趣的玩具，令小葉溪樂不可支。

葉溪並不需要過多的修行資源。每天一杯極品靈茶，已經讓她從一開始便站在了修行的頂點。

許言或許不是一個完美的師尊，但他絕對是個負責的師尊，就像他自己的師尊那樣。

他每天煉制一壺靈茶，十年如一日，毫不懈怠。

直到十年後的某天，小葉溪睜開了眼睛。

百脈齊開，百川匯流，她以完美的築基步入了築基期，年僅十歲。

許言出現在她面前，葉溪的眼中閃爍着光芒。

可當她看到姜挽站在一旁時，不禁嚇得渾身一顫，連忙低頭，恭敬地道：“見過師尊，見過師娘。”

許言微微點頭，“跟我走。”

葉溪雖然不知要去何處，卻還是順從地起身，跟着師尊緩步走向前方。

漸漸地，許言和姜挽手牽手，葉溪則默默地跟隨在他們身後。

一路走來，他們來到道天宗祖地，那座許言和姜挽無數次來到的無字墓碑前。

曾經，這裏空無一字，而如今，許言已經在墓碑上刻下了字：尊師姜離之墓。

下方，還有一行小字：問道峯第三十二代峯主。

歸塵似早有預感，早就在此等候。

雖然他已重塑肉身，但作爲道天宗的首腦，年輕的容貌並不適合，因此他施展術法，恢復了昔日蒼老的模樣。

此刻，歸塵的目光依舊清明，他的眼神緊緊盯着眼前的三人，卻未言一語。

見狀，他微微起身，讓出位置。

許言和姜挽帶着葉溪，恭敬一拜，“見過老祖。”

歸塵擺了擺手，“做你們該做的事吧。”

許言目光深沉 ，他轉向身後的葉溪，“上前去，跪下。”

葉溪毫不猶豫地走到墓碑前，雙膝跪地，“問道峯第三十四代弟子葉溪，見過師祖。”

待葉溪起身，許言和姜挽再次跪了下去。

許言的聲音低沉而虔誠，

“師尊，師姐的命劫我已經解開，問道峯的道統也已傳承下去。最後，我和師姐要離開了。從此以後，徒兒無法再陪伴在您左右，但您還有徒孫陪着。”

許言話音未落，他與姜挽緩緩起身，許言再次將目光轉向歸塵老祖。

歸塵似乎早有所料，從懷中取出一個靈牌，遞到許言手中。

“你們走吧，飛升的時候，記得和顧笙說一聲。”

許言輕輕點頭，小心地將師尊的靈牌抱入懷中，“師姐，我們走。”

“嗯。” 姜挽靜靜地跟在師弟身後，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葉溪，你在後面跟着。”

三人默默離開，直到師尊的靈牌被許言請回問道峯的祖祠，許言終於完成了他所有的使命。

十年後的問道峯崖頂，許言輕聲對懷中的姜挽說道：“師姐，我們走吧。”

姜挽起身，溫柔地牽起師弟的手，低聲回應：

“師弟，說好了，我們飛升之後就找座仙山隱居，一直待在一起。”

“嗯。” 許言的聲音溫暖：

“到時候，我們永遠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他們留下了兩件仙器，然而，仙器並不是素心和素錦。

許言最終還是舍不得留下素心，他將自己另一件陪伴自己數千年的寶貝蘊養成了仙器。

那是一把鍋鏟，上面依舊清晰可見繁光二字。

至於另一件仙器，則是捆仙索，它真正意義上成了捆仙索。

他最終取出師姐的令牌，發送出他最後一條消息：

“師叔，我和師姐離開了，之後小葉溪還得麻煩您照顧。”

很快，令牌上傳回信息：

“保重……”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