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的雪泛着屍青色,姬無良跪在九鼎陣眼,量天尺插進心口三寸。尺身二十八宿半數黯淡,裂縫中滲出的黑血在雪地繪出倒北鬥,八尊煉屍鼎在陣中嗡鳴,鼎口噴湧的黃泉水已淹沒山腰。
"良兒,時辰到了。"
姬長空的殘魂浮現在主鼎之上,青銅面具裂開蛛網紋。姬長空扯開道袍,露出胸口的朱砂印——那是周婉娘消散前留下的往生符。山風突然靜止,七顆本命銅錢從乾坤袋飛出,懸在煉屍鼎上方擺出殘缺的北鬥。
子時梆子響過三聲,第一鼎炸裂。鼎中鑽出條屍蛟,額心釘着刻有"甲子"的青銅釘。姬無良揮尺斬斷蛟首,黑血濺在雪地上腐蝕出父親的面容。第二鼎湧出萬千食屍甲蟲,蟲羣在空中拼出守陵人的詭笑,他甩出墨鬥線纏住蟲羣,線頭釘入雷擊木的瞬間,整片松林燃起陰火。
"還不明白嗎?"姬長空的虛影愈發凝實,"九鼎連星需以血親祭陣,這是你逃不脫的命..."
第三鼎突然傾斜,鼎中爬出個鳳冠霞帔的屍新娘——竟是周婉娘被煉化的屍身。她脖頸掛着半塊玉珏,另半塊在姬長空懷中發燙。屍新娘的利爪穿透他左肩時,嫁衣上的合歡符突然自燃,火光照亮她腐爛眼眶中的淚光。
"娘親..."
姬無良顫抖着摸出玉珏,兩半玉璧相撞發出清鳴。屍新娘動作驟停,七根鎮魂釘從她天靈蓋迸出。他趁機將量天尺插入屍仙心口,尺尖觸到硬物——竟是父親當年折斷的另一半量天尺。
天地忽然變色。九鼎騰空組成逆北鬥,姬九霄虛影與屍仙合體,三頭六臂的鬼王真身顯現。終南山七十二峯同時震動,地脈陰氣如黑龍直衝雲霄。姬長空胸口的朱砂印開始燃燒,他想起渡魂帖最終讖語,毅然將兩截量天尺刺入雙肩。
"乾坤倒轉,七星歸位!"
鮮血順着尺身溝壑流成河圖洛書,二十八宿光芒連成星鏈。鬼王利爪穿透他胸膛的剎那,終南山巔浮現出巨型八卦陣——乾位站着八位茅山長老的殘魂,坤位是周婉娘的火鳳靈體,震位三十三具道屍齊誦《度人經》,巽位九百怨靈結出往生印。
鬼王發出震天咆哮,六件法器盡數炸裂。姬長空感覺魂魄正在剝離,最後瞥見父親殘魂從鬼王眉心脫出:"良兒,是爲父對不住..."話音未落,鬼王軀體轟然崩塌,九鼎墜入地脈裂縫,滔天的黃泉水逆流回酆都。
晨曦刺破陰雲時,姬無良躺在七星法陣中央。兩截量天尺交叉釘在心口,裂縫被琉璃心填補,二十八宿首次完整亮起。終南山的雪開始融化,雪水衝刷着煉屍鼎的殘片,露出底部刻着的"天啓三年鑄"。
穿藏青制服的女領隊從晨霧中走來,胸牌已換成"往生使"。她遞出泛黃的渡魂帖,背面字跡變化:"甲子輪回,因果盡銷;陰陽簿上,功過兩消"。姬無良抬手接帖時,發現自己的手掌正在透明化——以魂飛魄散爲代價啓動七星陣,終究逃不過天道反噬。
"值得嗎?"女領隊的聲音不再陰冷。
姬無良望向山腳新發的桃枝,三十年前父親栽下的樹苗已亭亭如蓋。他捏碎渡魂帖,灰燼中飄出周婉娘的虛影,火鳳環繞着兩人旋轉,終在朝陽中化爲青煙。
酆都方向傳來晨鍾,八百裏的遊魂野鬼齊誦往生咒。姬無良感覺意識逐漸模糊,最後看見量天尺騰空而起,二十八宿光芒化作流星雨灑向九州。那些星火落處,煉屍鼎的殘片化爲齏粉,被黃泉水腐蝕的土地鑽出嫩芽。
終南山巔的鎮魂鍾自鳴九九八十一聲,山澗浮起萬千河燈。每盞燈芯都跳動着本命星火,照亮通往酆都的輪回路。姬無良的道袍在風中消散,魂魄碎成七縷星光,三縷鎮入終南山脈,兩縷補全鬼門關裂隙,最後兩縷化作鵲橋,橫跨在忘川河兩岸。
十年後的中元夜,油麻地殯儀館後巷。醉漢指着夜空驚呼:"快看!北鬥多了一顆星!"
邋遢老道仰頭灌了口雄黃酒,渾濁的眼中映出第八星的光芒。他顫巍巍摸出半枚玉珏,背面新添的刻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辨:"天罡鎮煞,地脈歸元;七星燈在,長明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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