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小小的金屬碎片,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出一種非同尋常的幽光,仿佛蘊含着某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力量。守衛的目光死死地釘在碎片上,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那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身體微微後傾,擺出了一個更加警惕的防御姿態。但他並沒有像林薇預想的那樣立刻暴起發難,也沒有出聲呵斥。
一種驚疑不定的神色,取代了之前的冰冷和強硬。
“這是……什麼東西?”守衛的聲音幹澀而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顯然認出了這碎片的材質,或者說,是聯想到了某些他已知的信息——那些關於黑風谷異狀、關於馮校尉口中“奇特甲片”的傳聞,甚至可能是蘇哲私下裏透露過的只言片語。
林薇的心跳如擂鼓,但臉上卻維持着高深莫測的鎮定。她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揚起下巴,眼神中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憐憫和……警告。
“你覺得呢?”她用一種近乎耳語,卻又清晰異常的聲音反問,帶着一種奇異的韻律感,“有些東西,不是你能理解的。也不是……你能阻攔的。”
守衛的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他看着林薇,又看看那枚碎片,眼神在戒備、困惑和一種隱隱的恐懼之間快速切換。
林薇的賭博,似乎奏效了!
這個守衛,顯然知道的比普通驛卒更多。他可能親身參與了昨夜的衝突,或者至少是核心圈子內了解部分內情的人。這枚與襲擊者“同源”的物證,加上林薇此刻故作姿態營造的神祕感和壓迫感,成功地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懷疑和忌憚的種子。
他不敢確定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是否真的與那些神出鬼沒、擁有“非凡技藝”的襲擊者有關。如果有關,貿然動手,後果不堪設想。蘇公子臨走前雖有交代要看緊她,卻未必授權他可以對一個潛在的、極度危險的“異類”隨意處置。
時間仿佛凝固了。夜風吹過庭院,卷起幾片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這死寂的對峙中顯得格外刺耳。
林薇能感覺到,對方的殺意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沉重的權衡。她在賭,賭對方的理智和謹慎會壓過瞬間的衝動。
終於,那守衛似乎做出了決定。他緊握刀柄的手微微松開了一些,但眼神依舊銳利地鎖定着林薇,仿佛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
“你……你待在這裏別動!”他最終低吼道,聲音壓抑着強烈的情緒,“此事……超出了我的職權範圍!必須立刻稟報蘇公子!”
林薇心中懸着的大石,終於落下了一半。
她沒有立刻被制服,也沒有引發更大的衝突。守衛的選擇,是上報。這意味着,她暫時安全了,並且成功地將“皮球”踢給了蘇哲。
她甚至沒有收回那枚碎片,依舊攤在掌心,任由月光在其上流轉,仿佛那是什麼不容褻瀆的信物。
“去吧。”林薇的語氣平靜下來,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意料之中的淡然,“告訴他,我在這裏等他。有些事情,或許……也該讓他親自來談了。”
她的話語再次充滿了暗示,仿佛她掌握着什麼重要的祕密,而這個祕密,只有蘇哲才有資格知道。這進一步加深了守衛的忌憚,也讓他更加確信,必須立刻找到蘇哲。
守衛深深地看了林薇一眼,那眼神復雜難明。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對着陰影處打了個隱晦的手勢——林薇這才驚覺,這院子裏,或許還不止他一個暗哨!蘇哲的布置,果然滴水不漏。
隨即,那守衛身形一晃,如同一道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退入黑暗,迅速朝着驛站外蘇哲離去的方向追去。
庭院裏,只剩下林薇一個人,以及那兩個依舊在院門口低聲交談、對剛才這番驚心動魄的暗中交鋒渾然不覺的驛卒。
直到那守衛的氣息徹底消失,林薇緊繃的神經才猛地一松。她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連忙扶住身後的牆壁,冰涼的磚石觸感讓她打了個激靈。
冷汗已經浸透了她的衣衫,晚風一吹,涼意刺骨。她低頭看着掌心那枚金屬碎片,剛才那孤注一擲的勇氣仿佛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後怕和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太險了……
她成功地用一個巨大的、未知的“謎團”,暫時唬住了對方,爲自己爭取到了一線生機。但這枚碎片一旦亮出,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她等於是在告訴蘇哲:我,林薇,與那些襲擊者,與黑風谷的祕密,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無疑是將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徹底打破了之前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接下來,她將要面對的,是蘇哲更加直接、更加深入的探究,甚至可能是……攤牌。
但她別無選擇。被動等待,只能任人宰割。主動出擊,哪怕行的是險招,至少還有一線掌控局面的可能。
她將碎片小心翼翼地收回內袋,深吸了幾口帶着涼意的夜氣,努力平復着劇烈的心跳。
蘇哲很快就會回來。她必須在他回來之前,想好下一步該如何應對。這場圍繞着“拂曉之鏡”的棋局,因爲她這步險棋,徹底進入了短兵相接的階段。
黑風谷的風,似乎更緊了。而驛站這座小小的庭院裏,也醞釀着一場新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