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之鏡”四個字，如同一道無聲的驚雷，在寂靜的房間內炸響。蘇哲身體那幾不可察的微震，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的漣漪清晰地映入了林薇眼中。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

林薇的心髒在瞬間狂跳之後，迅速平復下來。賭對了最關鍵的一步，讓她在接下來的談判中，擁有了更堅實的底氣。

蘇哲沒有立刻回應林薇提出的交易。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朦朧的月光下，仿佛變成了兩個幽深的漩渦，試圖將林薇所有的心思都吸進去看個分明。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帶着一絲探究：“回家……林姑娘似乎對這面鏡子……寄予了非同尋常的期望。你認爲，一面古鏡，如何能助你……回到你口中的‘家鄉’？”

他沒有直接談交易，而是將問題拋回給了林薇，試圖更深入地了解她對“拂曉之鏡”的認知程度，以及她那看似荒誕的“回家”執念背後，是否隱藏着更多不爲人知的祕密。

林薇明白，這是蘇哲的反擊，也是試探。她不能暴露太多關於“穿越”的現代概念，但必須給出足以讓他信服，或者至少是願意繼續聽下去的理由。

“蘇公子，”林薇微微側過頭，目光投向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語氣帶着一種仿佛穿越了時空的悠遠，“您相信嗎？光，可以折疊；空間，也並非堅不可摧。在我的家鄉，古老的智慧認爲，某些特定的物品，在特定的時間和能量條件下，可以成爲……信標，或者說，是溝通不同‘層面’的……通道。”

她將現代物理學中關於時空、能量的模糊概念，用一種充滿神祕色彩的、類似古代方士或哲人的語言包裝起來。“信標”、“通道”、“層面”，這些詞語既模糊，又引人遐思。

“‘拂曉之鏡’，根據我們傳承的記載，便有可能是這樣一件……奇物。”林薇轉回頭，目光再次迎上蘇哲，“它或許不能直接將我送回，但它散發的某種……‘波動’，或者它本身蘊含的能量特性，可能是我找到回家之路的關鍵線索。至於如何解讀，如何利用……那便是我所掌握的、蘇公子或許需要的‘信息’的一部分。”

她沒有說得太具體，點到即止，既展現了自己掌握“核心科技”（解讀方法）的價值，又保留了最大的底牌。

蘇哲靜靜地聽着，手指無意識地在衣袖的邊緣輕輕摩挲着。林薇的這番說辭，聽起來玄之又玄，近乎天方夜譚。但聯想到黑風谷那些襲擊者詭異的裝備和能力，以及馮校尉發現的“非金非鐵”的甲片，再加上林薇手中那枚材質相似的碎片……這些“超越時代”的現象，似乎又爲林薇的“奇談怪論”增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說服力。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變得更加復雜。“信標……通道……”他低聲重復着，似乎在咀嚼這兩個詞的含義，“林姑娘可知，在燕北，這面‘拂曉之鏡’，更多時候被稱作……‘禍亂之源’？”

林薇心中一動。禍亂之源？這又是一個新的信息。

“傳說，”蘇哲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此鏡與數百年前，一個早已消失在北地風沙中的古老部族有關。每當它現世的消息傳出，便會引來無數覬覦和爭奪，掀起腥風血雨。得到它的人，往往也……不得善終。”

他沒有說這個部族的名字，也沒有詳述具體的傳說，只是點出了鏡子的“不祥”屬性。這既是對林薇的一種警告，也是在暗示，他對這面鏡子的了解，或許遠比林薇想象的要多，而且是從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充滿本土歷史色彩的角度。

就在這時，驛站外極遠的地方，似乎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幾不可聞的尖銳嘯聲，像是某種特制的哨音或信號，轉瞬即逝。

蘇哲的眼神微微一凝，顯然也捕捉到了這個信號。黑風谷那邊，情況恐怕依舊不平靜。時間，對他們雙方來說，都不寬裕。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終於做出了決定。

“林姑娘，”蘇哲的目光再次鎖定林薇，帶着一種審慎的決斷，“你的提議……我可以考慮。但不是現在，也不是完全的合作。”

林薇的心提了起來。

“我可以暫時解除對你的嚴密看管，允許你在驛站範圍內有限度地活動，甚至可以與你共享一些……關於黑風谷局勢的、非機密的情報。”蘇哲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帶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但前提是——”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你需要先向我證明你的‘價值’和‘誠意’。告訴我一些關於那些襲擊者的、具體的、可供查驗的信息。比如，他們使用的那種‘奇特甲片’，除了輕若鴻毛、堅逾精鋼，還有什麼特性？或者，他們的行動方式、聯絡信號，任何有助於我們了解和應對他們的信息都可以。”

這是一個典型的蘇哲式方案：謹慎、務實，步步爲營。他不肯輕易交出信任，而是要求林薇先付出“投名狀”。用可驗證的情報，換取有限的自由和信息共享。這既能滿足他對信息的需求，也能繼續將林薇置於他的掌控之下。

林薇迅速權衡着利弊。這並非她最理想的結果，但相比於繼續被囚禁，或者剛才差點被影子守衛制服的絕境，這無疑是向前邁出了一大步。至少，她獲得了一定的行動空間和信息來源，爲接下來前往黑風谷創造了可能。

而且，蘇哲的要求也並非無法滿足。關於那些“同類”的裝備特性，她可以結合自己對現代材料科學的了解，進行一些合理的推測和描述，比如高強度合金的特性、可能的能量反應等等，包裝成“古老記載”即可。

“好。”林薇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猶豫，臉上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成交。蘇公子想先知道哪方面的信息？”

她的爽快，似乎略微超出了蘇哲的預料。他看着林薇眼中閃爍的智慧光芒，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種感覺：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或許比他想象中，還要難纏和……有趣得多。

兩人之間那根無形的、緊繃的弦，似乎稍稍松動了一些，但並未斷裂。一場懸崖邊上的共舞，才剛剛開始。誰先失足，誰能引領節奏，尚未可知。

月光透過窗欞，將兩人對峙的身影拉長，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預示着未來道路上交織的陰影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