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晌午喫飯,有菜有餅。

半盆燉菜端進來,放在桌子上,聞着還挺香。

趙大眼探頭看了看外面,發現送飯菜的戰士已經走了,才大搖大擺走到菜盆前。

就見他擺上兩個木碗,用筷子先把裏面的丸子都挑到了碗裏。之後,粉條、土豆、茄子、青菜,兩個碗裏全是稠的。

挑完之後,他又從一摞餅中抽出最軟和的兩張,招呼我坐在旁邊的小桌子上,把兩碗菜端了過來。

這中間,其他人都圍在旁邊,伸長脖子看着,但沒人敢吱聲。

我坐下之後,他才扭頭對後面人說:“抓緊喫吧。”

那羣人趕緊圍上去,撈菜搶餅。

我低聲問:“大眼,看不出來,你混得挺好啊!”

他咬了一口餅,搖搖頭:“一開始管得嚴,有個長官天天盯着,我也不敢這樣。這幾天可能是剿匪,那個長官沒來,那必須咱們喫好的呀!”

我扭頭瞅瞅其他人:“你就不怕他們報告?”

“怕個屁!我趙大眼啥都不怕。再說了,共軍的牢飯還是管夠的,餓不着他們。”

蹲在我們旁邊的一個矮個子,看起來也就是十多歲的樣子,笑着說:“就是,以前在山裏當胡子,頓頓喫不飽,還是現在好,我都想喫一輩子。”

趙大眼笑了:“兔崽子,這是牢飯,喫多了是要掉腦袋的。”

門口一個滿臉皺紋的中年男人說:“你們說,要是咱隔三差五當幾天胡子,也不幹殺人放火的事兒,就搶只雞,拔個蘿卜啥的,是不是能經常喫牢飯?”

衆人紛紛點頭。

矮個子很認真地說:“咱上課的時候不是說了嘛,當家的,四梁八柱,手上有人命的,不能輕饒。所以我就尋思着,牢飯要想喫得穩當,就得在綹子裏混日子,遇到共軍的剿匪部隊,千萬別跑,趴下投降。”

剛才的中年男人嘆了口氣:“唉,主要是現在綹子越來越少,快被打絕了。這回出去,得好好打聽一下了。”

趙大眼半張餅都喫完了,笑着說:“我就說你們沒出息,眼巴前兒不就有一位大人物嘛!小刀兄弟他媳婦,是長白山大名鼎鼎的胡子頭,咱們出去了跟着他幹唄。”

我一聽,趕緊擺手:“千萬別,北滿形勢不好,我這回都栽了。各位,你們出去了,趕緊回去種地去吧。”

衆人一聽,都微微一笑,埋頭喫飯了。

滾地雷一直沒說話,見我瞅他,趕緊低下頭。

這樣不行,他們不覺得自己是在坐牢,而是在混飯喫。喫飽喝足,上上課就能回家了,滾地雷沒有什麼壓力,是不會主動告訴我什麼的。

晚飯之後,按照約定,區小隊的民兵王隊長提審了我。

來到前院的一間辦公室中,連水月、錢麻子,還有吳連長都在。

我把今天的情況一說,王隊長氣得直拍桌子:“這羣兔崽子,真是喫飽了撐的,要不是有政策,我肯定餓他們兩天。”

吳連長擺擺手:“老王,別上火,慢慢教育吧。”

我接過吳連長遞過來的煙,抽了兩口,搖頭說:“這樣不行,水月,滾地雷沒有壓力,恐怕不會說什麼的。”

錢麻子搶先說:“小刀,要我說還得用刑,鼠疫鬧得這麼嚴重,那都是人命!特事特辦,不用手軟,吳連長,王隊長,你們說是不是?”

王隊長叉着腰站起來:“這兔崽子和鼠疫有關系?早說啊!老吳,違反紀律也要幹他,有事兒我扛着,你們要是不想動手,我來,揍死他個兔崽子。”

我趕緊走到門口,把門關緊,示意他們聲音小一點。

連水月說:“都消消氣兒,咱不是不敢打他,這兔崽子跟了我幾年,我知道他的脾氣,花花腸子多。”

王隊長氣呼呼坐下了,悶着頭抽煙。

一聽說不能打,錢麻子也坐在旁邊,唉聲嘆氣。

我笑了:“沒事兒,花花腸子的人,咱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這樣的人,說到底就是又貪又怕死。”

連水月點了點頭。

我接着說:“水月,想個辦法,讓他覺得自己死到臨頭了,只有我能救他。”

“行,放心吧。”

我站了起來:“那行,我回去了,你們接着嘮。”

說罷,我打開門,朝着不遠處的戰士招招手,讓他們帶着我趕緊回去。

這裏的規矩還是很嚴的,到點兒必須滅燈,人人都要躺在炕上睡覺。

兩個戰士把我送回去,我小心翼翼脫鞋脫衣服,還沒上炕,旁邊的趙大眼忽然翻個身,低聲說:“咋樣,沒大事兒吧?”

我剛想說話,見其他人也都翻了個身,扭頭看着我。

一看這情況,我趕緊假裝緊張,走到門邊,看了看外面,回頭問:“咋都沒睡啊?”

趙大眼開口問:“他們跟你說的啥?”

我上了炕,仰面一躺:“沒說啥,就問我從哪來的,幹過啥事兒,讓我把能起來的都老實交代。”

“沒說給你換地方?”

“換啥地方?”

趙大眼點點頭:“那就行,咱們這些沒啥大事兒的,關鄉公所,教育教育就放回家了。真要是說換地方,可能就有大事兒了。”

我這才明白他們的意思,趕緊問:“換啥地方?”

他往我身邊湊了湊:“聽說縣城有正兒八經的大監獄,進去的都不是一般人,輕了要關幾年,重了槍斃。”

“哦,啥資格的才能進去?”

雖然是晚上,我還是看見趙大眼蹬着一雙大眼睛,貼到我面前說:“就你這樣的,連大當家的男人,真要是讓他們知道了,十有八九得進去。”

“哦,幸好我沒說實話。”

“對,不能說實話。下回再問你,你就說自己是個小崽子,槍都不會打,跟在後面扛東西的,指定沒事兒。”

我把他推開,笑着說:“好,我記住了。”

滾地雷睡在角落裏,一直沒吭聲,我閉上眼睛,心裏想着,這兔崽子不知道心裏想啥呢,還真能憋的住。

第二天一大早,洗漱完畢,按規矩圍着院子跑步,回來休息一會兒,才開始喫飯。

早飯比較簡單,大碴子粥配上鹹蘿卜條,分量不算少,一人能喝一碗半。

正喫着飯,民兵王隊長忽然進來了,我們趕緊放下碗,都站了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都坐下吧,你們喫着,聽我說就行。”

未完待續
推薦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