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夜追蹤
夜風像是被誰撕裂了的綢緞,聒噪又凌厲。
蘇清棠趁暮色歸黑,徑直潛入了蕭承淵的書房。
她一腳踏入門檻那瞬,火漆信紙便從袖中滑落,帶着寒意輕輕拍在桌面上。
“這封信,不像是無的放矢。”她沉聲開口,目光沉靜如水,卻帶着令人不敢直視的波濤暗湧,“我查賬的時候確實發現了異常,藥材數額對不上。不是多了一點,是翻了三倍。”
燭火輕擺,照出蕭承淵清雋隱冷的面容。
他低頭將那封信拾起,微微眯眼,逐字掃過——“小心身邊最親近的人?”
字跡偏斜,帶勁鋒芒,是故意僞裝出來的草體。
但那紙上的草木灰味道,卻讓蕭承淵神色一僵。
“這紙,來自冰玉山南脈一帶。西京裏,只有三家紙坊用那邊的水制漿。”他緩緩放下信,目光輕佻地掃向窗外夜色,卻透着讓人屏息的凌厲鋒芒,“忠伯一個老狐狸,藏得越來越深了。”
阿九此時悄然現身,單膝一跪,神色冷峻:“主上,府中密探皆未曾示警。”
“這就對了。”蕭承淵起身翻出一卷府賬,快速捻指翻查,“出現問題的不是明線,而是筆底流沙。”
他數指翻飛,如點將歸兵,一頁頁帳本疾速帶過。
終於,他的指尖停在某處,眼神驀地一斂。
“青雲坊。”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砸在桌上如同鉛塊落地,“這筆銀子,從糧務署‘消耗品流轉’裏分三批轉出,看着像是例常消耗,但暗地繞了三圈,最後都進了青雲坊的賬。”
阿九皺了皺眉:“那不是……三皇子老朋友的產業?”
“名義是。”蕭承淵揮手合上帳冊,眼底掠過一抹嘲諷,“但近半年那邊換掌櫃三次,聽說茶籠生意越做越爛,卻偏偏賬上入銀暴漲。說是茶坊,還不如說是掩人耳目的中轉站,怕是玄陰教那批人已經滲進西京城牆根底下。”
蘇清棠咬了咬脣:“這麼一來,那封信多半就是忠伯的了。借我之手,引你懷疑他之外的人拖慢追查進度。”
“他故意挑你。”蕭承淵點頭,嘴角輕挑一抹涼意,“清棠這些日子查賬的風太緊,他未必沒察覺。這封信就是一着反將——他是賭我護你,就會失去判斷。”
阿九聲音低沉:“看來,他早已不把咱們放在眼裏。”
“阿九,你繼續盯着忠伯,他現在這副模樣,肯定是等咱們踩進他設下那只陷阱。”蕭承淵轉身走向牆面一側,揭開嵌在牆磚後的暗格,拉出兩件夜行衣扔給阿九一件,“今晚,我和你去青雲坊看看。”
燭光刺啦一聲被他捻滅,陰影瞬間吞噬整間書房。
片刻後,兩道人影一左一右掠出鎮北侯府,化作夜色的斜風細雨。
西京夜市已閉,街道冷清,唯有巷口小攤殘火未熄,熱氣繚繞仍在。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東街,過了南橋,再拐進一條鮮有人至的蕎麥胡同。
“青雲坊就在前面。”阿九輕聲示意。
那是一棟三進的舊樓閣,粉牆漆灰,遠遠看去半點光亮不露,靜得像一口多年未開封的古井。
但蕭承淵目光一掃,便冷笑一聲:“假得太過了。”
“左上那窗,多了一道拉線痕。”他低聲道,“有人視線不離樓外。”
他掌指一轉,從衣袖裏滑出一只細如雀尾的鉤繩,反手一甩,下潛身形貼近角樓。
阿九緊隨而上,輕車熟路地攀上第二層檐角。
夜風斜斜掃過屋脊,他們二人貼壁伺機,耳聽樓內有輕輕木屐擦地的聲音。
蕭承淵半眯着眼,鼻中嗅出隱隱檀香,卻帶着一股血腥味殘留。
“不是茶坊。”他沉聲,“這味道,是冥灰骨香——玄陰教用以催動妖修術的輔材。”
阿九神情凜然。
“他們正在樓下煉術。”蕭承淵輕語,眼神沉如深淵,“而且,規模不小。”
二人悄無聲息地退離窗口,翻進廳側漆廊,只聽見屋檐下有夜鴉浮啼,遠遠的、有如啼血。
他們落地一瞬,立即隱入停靠一旁的鐵木車之後。
“青雲坊表面是倉,背後卻是制血墨的作坊。”蕭承淵抽出袖中短刃,刃身烏如墨玉,貼着指尖而持,“那玄陰教,怕是早就在此布了大局。”
阿九正待點頭,忽然臉色一變。
“有人……”
腳步聲,是從不遠處的小巷盡頭急速而來,雜亂破碎,帶着不加隱藏的慌張,像是有人拖着軟底靴子,在石板上直接砸出一串節奏。
蕭承淵眼神一沉,手刀劈向車側木構,在最下角劃出一道寸口。
“藏進去。”
阿九將身一側,一閃而入。
而蕭承淵,在暗影下目光鷹隼一樣落向小巷口那人影。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反手拔出短刃,身形一壓,倒影消失在車轅之後。
風聲突然停了,像夜裏一口巨鍋的蓋子被人悄然揭開,只剩下將溢未溢的氣息。
“來了。”蕭承淵低聲呢喃,聲音微微發啞,如鬼魅般滲入黑夜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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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暗夜追蹤(續寫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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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道黑影接連掠入夜巷,疾風卷動灰塵與檐角殘葉,破風之聲如利刃切裂夜色。
阿九屏息埋伏在那輛改造後的車底,手掌緊握短刃,身形如虎,潛伏在地,一動不動。
蕭承淵一眼掃過來人,衣擺紋樣、步伐節奏、暗哨交替的特殊手勢——全是玄陰教的死士配置。
他心底一沉,腦海中迅速鎖定流程,低聲喃喃一句:“來真的了。”
那幾名黑衣人幹脆利落地推門,青雲坊那扇看似破敗的紅漆木門竟無聲滑開,一縷夾着冥灰骨香的灰藍煙氣從門縫中瀉出,空中頓時泛起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溼氣。
空氣突然變重了,像堵了半夜濃霧的老竈臺,連呼吸也卡在嗓子裏。
蕭承淵手背輕叩地面兩次,阿九立刻會意,從藏身處微微傾身,目光緊鎖樓中,後腰的短弓已悄然握在手中。
但蕭承淵卻抬手制止。
“看門的不是凡人。”他低聲說道。
青雲坊門內,一道人影模糊浮現。
那是個佝僂着背的老者,臉上皮肉松垮,卻浮着詭異的鮮紅血紋,身上戴着幾串人指骨鏈,隨着他一步步靠近,地面的石板竟滲出了細細的血痕。
“煉骨守門……玄陰教用這東西,可真舍得。”阿九牙關微咬,氣息壓得極低,眼神卻愈發冷銳。
而此刻,那老者腳步一頓,猛地回頭,幹癟的嗓子輕咳了兩聲,卻直直盯着夜色中某個方向。
他像是嗅到了風裏不屬於他們的那股“味道”,一雙渾濁的眼珠微微發亮,嘴角扯出一個幹枯森寒的裂口。
蕭承淵心頭一震,猛地收斂全身氣息,如蛇伏草間,毫無生息。
那老者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慢悠悠地轉過身,拖着殘軀邁回門內,留下一串細碎的白灰腳印,最後隨着門扉合上,悉數消失在濃霧般的檀香血氣中。
安靜了幾息,蕭承淵抬眸,眼中的寒光沉沉如鐵井。
“這不是臨時據點。”他說,語氣冷得像暴雪抽刀,“這是玄陰教在西京的老巢。”
話音未落,他指節輕敲車底,阿九悄然躍出。
蕭承淵隨即翻身而起,目光一閃,已將那扇緊閉的青雲坊大門牢牢記在心頭。
“回府。”他說,聲音低得像是從夜底裂縫中擠出的火石,“還得給清棠和清梧看看,咱們撬的,可是蛇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