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疲倦地倒在顾靳时怀里,无知无觉地任眼泪流淌。一颗心仿佛被冰窖给冰冻住,有着烙印一样的痛。
直到哭得精疲力竭,哭到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迷迷糊糊地,连神志都不清楚了。
只知道最后是顾靳时抱她离开了刑衍的别墅。
外面已经天黑了,郊外的天空,银河灿烂得好似一把碎钻。月亮又圆又亮,那天是十六。
十年整。
整十年。
一个圈,圈住了她一个人。
顾靳时带她回了家,把她抱进浴室,放了热水,又准备好干净衣服。然后轻轻掩上浴室门,在外面说道:“你泡一会儿,我就在外面。二十分钟后如果你没有出来,我会进来找你。”
“……好。”白熹微被热气蒸腾着,低低回答他。
但是水能洗干净什么东西呢?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伤心难过
手臂腿上到处都有淤青,这些淤伤仿佛铁律一般告诉她,她已经毁了。毁了……
“啪”浴室门打开了。
她抬眼,看到顾靳时就靠在墙上。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少看一眼,她就会消失似的。
白熹微赤着脚走过去,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干净的洗发水的味道。她踮起脚,慢慢靠近他。
顾靳时的眼底闪过一抹错愕,但紧接着,他没有任何犹豫,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怀里……将十年的思念,都化作了温柔的痴缠。
白熹微没有这种经验,只是遵照本能做着自己想做的。
指间起伏,她忽然愣了一下,只觉得手指下有很多疤痕一样的东西。她双手及时抽离顶住顾靳时:“那是什么?”
顾靳时眼神迷离,低沉而沙哑地“嗯”了声,然后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没什么。”
“顾靳时!”白熹微愤怒了。猛的抬手。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这么大,手工衬衫的纽扣一阵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就见顾靳时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白熹微心慌地又把他转了个个,果然背后也一样,触目惊心的伤。
“这么多?到底怎么回事!”她大声质问,手上却极尽温柔地轻轻触摸这些早就结痂,固定成为疤痕的伤。
顾靳时一把把她搂到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都过去了。”
“过不去顾靳时。”白熹微捶他,“你告诉我,这些年你都受过多少伤?老会长不是留了人给你的吗?邵依卿也在你身边。他们怎么敢……怎么还会……”
“头几年凶险,后面就没事了。依卿比较叛逆,她察觉我意图的时候,有一阵被徐家利用,一直跟我对着干。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人对我不利了。”
这明显避重就轻的话,让白熹微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这就是你当年眼睁睁看着我跟刑衍离开的原因?有刑衍庇护,我才有这十年的安稳?顾靳时,你真是好筹划呀……”
“跟在我身边,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白熹微就重重凑了上去。
他给了她最太平的十年,而她,却耿耿于怀了十年。可是到最后,她却连最纯粹的自己,都无法给他。
痛却享受着愉悦。
苦还甘愿背负不幸。
夜半,白熹微从噩梦当中醒来,直到看到躺在身边顾靳时的侧颜,才轻轻舒了口气。
可以了。
结束吧……
她隔着空气点了点他的眉心,然后转身想下床。可是还没等她坐起来,顾靳时猝然伸出手把她抓住,瞬间,有个冰凉的东西套进她的无名指。
借着外面的月光,她依稀看清是个戒指,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就发觉你想逃了。”顾靳时睁开眼,把她搂到怀里,“如果我无知无觉,是不是睁开眼,你就永远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白熹微,别想逃避。我不是一个你说扔就能扔的男人……我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这枚戒指我很多年前就准备好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白熹微怔愣许久,呆呆任他搂着,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我有点夜盲,月光下,我看不清。”
“啪”——
顾靳时打开床头灯,微微勾起嘴角:“现在呢?”
看清了。
一枚戒指,两颗真心。
可是从那天起,风雨飘摇的渊龙会就开始起各种流言。说顾靳时偷偷结婚了,女方是青梅竹马……之后更有流言传出,说顾太太不靠谱等等……
渊龙会里认识她的人不多,而且知道她回国的,也就这几个。这些流言是谁传播的,一目了然。
可是当时,白熹微还是觉得有点无聊。邵依卿这么多年手段都没见长进的吗?散播这些流言,对她顶多造成名誉上的损害,可她现在并不在乎名誉。只要顾靳时相信她,就算把她描绘成给白雪公主送毒苹果的后妈,那也没关系。
直到——直到她检查出了怀孕。
她不想瞒顾靳时,把报告单给了他。
白熹微永远都不会忘了顾靳时看到报告单时候的那张脸。
苍白……从没见过的苍白。
“我……可以把他留下吗?我,我实在不想伤害一个还没有成形的小生命。”她几乎没什么底气地问道。
顾靳时皱起眉,把报告单揉成纸团:“不行。”
“他也有可能是你的。”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靳时……”
“你回家,等我联系好医生,我会去接你。”
直到上手术台前,她都处在矛盾的煎熬当中。
也许是某种心理在作祟,她直觉地认为,孩子是顾靳时的。老天不可能这么不长眼,让她怀上刑衍的孩子。
而且自从那天以后,刑衍就没有出现过。这两个月,顾靳时手上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毕,前两天先是明湖堂跟白马堂两位堂主投案自首,然后把洪门堂也供了出来。刑衍目前,算是在逃重犯。
她不敢想象假如刑衍知道她怀孕以后,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