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大到通政司给慕容南告了个病假,同时也探听到一个新的消息——本来今天要举行的朝会突然取消了。
“朝会取消了?”慕容南插着有些酸痛的老腰,连忙问:“那你给我告假了吗?”
“告了!”李大邀功似的笑道:“朝会是取消了,但通政司衙门的那些人还没休沐呢。”
见慕容南脸色有些不对劲,李大不明所以,弱弱地问道道:“怎么了,公子,我哪里做错或者漏了什么吗?”
“没,挺好的!”慕容南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我这假病得多病几天才行了。
他不想参与近期的朝会,主要是想避开廷议申万千开放对北唐粮食禁令一事。倒不是他怕事,也不是怕得罪那些在粮食走私中受益的官员,而是不想让事情复杂化。
他的身份很敏感,若是继续掺和进去,弄不好一件比较单纯的国策议论会演变成派别的斗争,这不是他和申万千的本意。
另外,他昨天跟申万千城外面聊时,申万千问他为何要掺和此事,其实也是隐约在告诉他不要继续掺和进去意思。
不管是申万千不领他的情,还是他自信能独自面对,总之他站出来确实不怎么合适,所以他得找个理由避开这个时间节点。
今日的朝会是取消了,不过在中午时,天子却私下召见了申万千。君臣事隔多日相见,相谈甚欢,天子还留了申万千在宫里一同用午膳。
消息传出后,那些反对甚至攻击申万千的人如同当头一棒,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天子此举要表达的意思。不过他们也没那么容易认输,劝谏和弹劾的奏章依旧如雪花一样飘进宫里落在天子的御案上。
在申万千回京的第三天,推迟的朝会姗姗而来。
原以为天子都留申万千在宫里吃饭了,朝会上群臣多少会给点面子,但好像没有,在与申万千辩论时,那些反对对北唐开放粮食禁令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激动之余,那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天子的脚跟了。
平心而论,反对对北唐开放粮食禁令的人倒也不全是能 从粮食走私中受益,有很大一部分人纯粹是政策观点的不认同而反对。
有部分人觉得对北唐的粮食禁令是大燕立国以来的国策,是祖制不容更改;也有一部分人觉得北唐是死敌,而开放粮食禁令就是资敌;还有就是看申万千不爽、看人多而跟风反对的等等。
总之,反对的人很多很多,而支持申万千的原本还有几个,但在一通辩论后,就几乎没了。
支持申万千的人也不都是被反对的人给辩服了,而是见反对的人太多了,发生自己的声音太小太弱,最后选择了沉默而已。
天子一看朝会的情形对申万千不利,带着怒气大喊一声叫停了廷论:“对北唐开放粮食禁令,牵扯甚大,有利..也有弊,朕累了,今日的廷议先到此为止,改日再议。”说完,天子不给大臣们反应的机会,抬脚就走,很快就从御座上离去。
天子一走,一大帮子的同僚围着申万千指指点点,有的甚至破口大骂,说申万千奸臣、腻臣、沽名钓誉、误君误国误民、被北唐人收买等等,总之什么的都有。
内阁首辅唐青山和其他大佬也不上前劝解或者解围,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往殿外走,硬当着没看到似的。
被围着的申万千冷峻的脸上透露着一股坚毅,无视众人对他的辱骂,摸了摸脸上的唾沫星子,想推开挡着他的人直接离去,却发现围着他的人没一个肯放他走。
正当申万千一筹莫展之际时,天子的近侍大太监卫菁卫公公穿过人群出现在他的跟前:“申大人,前些天你跟陛下下的棋还没下完呢,请跟我来。”
自己最近没跟天子下过棋呀。不过申万千立马反应过来了,这是天子在替他解围呢,于是跟在卫菁的身后在众人愤怒眼神的注目下离开大殿。
申万千跟着卫菁走进天子的暖阁,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到天子有些不满的声音:“申卿,现在你是奸臣、腻臣,朕呢,也成了违反祖制的无道昏君。”
三天前,天子私下召见申万千时,申万千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能说服满朝反对的人。可今日朝会廷议时,反对的人准备的非常充分,不仅从事情本身上反对,而且还从申万千个人及家人的各个方面攻击他,弄得申万千有些措手不及。
申万千自己能做到自己没有丝毫问题,但不能保证他的家人、亲戚一点问题都没有啊。当那些人弹劾他儿子仗势欺人、危害乡邻、一条一条列举他儿子的罪行时,此前一无所知的申万千都不知道怎么替儿子和自己申辩,以至于乱了心神。
乱了心神,申万千在与大家辩论时,整个人就不在状态了,加上反对他的人准备也不乏能言善辩之人,最后申万千别说说服大家了、差点还被别人给说服了。
回想自己刚刚在廷辩上发生的事情,申万千也是一脸沮丧,声音沙哑道:“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天子盯着地上跪着的申万千,沉默了许久,换了一种稍微轻松些的语气:“若是因为那些御史弹劾你儿子的事,朕不想多说什么,等处理好眼下这事,年关也近了,你自己回乡处理吧。”
“谢陛下!臣万死不辞。”
“你先起来吧!”天子走到申万千跟前,斟酌道:“今日你的少许说法其实也不错,只是少了证据,没了说服力。”
“有人贩卖粮食到北唐谋取暴利,这个早有传闻,正统六年朕还派人查过。今日,你再次说到,朕还以为你去了浚县几个月掌握了实据呢。若是有真凭实据,朕想有些个人就没话说了。”
申万千心中盘算了一下,道:“禀陛下,臣手头是有些个证据,只是臣还没整理妥。”
“当真?”天子有些激动,“是什么?”
申万千心中微微一叹,终究还是要用上南阳王给自己的账簿,“禀陛下,是一本记录了近些年一些人往北唐贩卖粮食数额的账簿,臣正在整理,待整理好后呈给陛下。”
“好,好,好!”天子迷离的双眼泛着异样的光芒,“朕要看看,到底有多少粮食被贩卖到北唐,又有多少人参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