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辞离去的固身殿,徐靖知他今日必会留在家中与母亲商议远行之事,便收拾心情专心与秦飞请教体术内力修炼。奈何聊得几句便发现先生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让他心中不禁暗暗窃笑:先生这是否也算自讨苦吃?
秦飞刚答完徐靖几个内力修习的基础性问题,忽而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薄薄的帛书来,
“此册便是山门护卫修习的《止戈玄经》,相传乃羲皇观山川起伏大河奔腾而创,其中内力流转线路皆效法自然,极为适合初学者修习。”
徐靖恭谨的接过,发现只有薄薄的三两张,首张开头便有偌大的“止戈”二字,其余皆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此时也不便细看,只瞄到开篇四字写得是:止戈为武......
“你与小辞却有些不同。”徐靖刚将帛书贴身收好,便听秦飞的声音又响起,“方才我对他讲的严厉,盖因小辞乃护卫之后,我之今日便是他此后的道路。而这护卫一事总脱不了好勇斗狠,不狠厉不可成事。止戈?说到底不过是以暴制暴罢了。”
“而你本身内术修为远高于体术。这精神之力的修习讲究的却是心境平和,顺势应时,与护卫一脉所作所为本就相悖。且这《止戈玄经》走的亦是刚猛无匹,一往无前之道,你修习之时更多只将它作为内力运行之借鉴,不可一味照搬。我给你此书是希望你以此为基,自己走出一条新路来。”
徐靖听完有些好奇的问道:“除了护卫一脉门人都未曾修习《止戈玄经》么?”
秦飞显然知道他所问为何,笑笑答道:“年轻一辈你确实是第一人。山门之中内术以徐茅王三家为主,这三脉皆源于王禅老祖,除却王家乃血脉亲传不说,徐家茅家历代苦习内术,即便偶尔有内外兼修者也未曾修成内力,最多是比专修内术之人体魄强健一些。你确实也属天赋异禀。”
“当然......王家除却加入护卫专习体术之外,家传是否另有秘技也未可知,毕竟王禅老祖有通天彻地之能,早年间也不乏体术高强万夫莫敌的弟子。”
徐靖也只是从远行末卢国开始才渐渐接触到王家这一山门中隐形巨擘,此时也不禁出口问道:“王家还有人专门加入护卫一脉么?”
“其实早年间山门中损失最大的就是护卫。无论在此地登陆之时还是开山建派伊始,一应危险之事肯定都是护卫们首当其冲。最初随你家先祖出海东渡的护卫足有三千之巨,而到最凋敝之时人数不足千。这其中有水土不服病死之人,亦有开山辟土失足者,当然也有些耐不住行伍苦赋自动失踪的逃兵,不一而足。后来山门逐渐立足,人口渐增,有了行商需要,护卫之责也越来越重。几大支脉便商议每家都需定期分配一些子弟加入护卫一脉,以保各处所需。只是这些年山门逐渐强盛,护卫们极少减员,也就不再强求各家出人了。不过还是有一些无法修习内术的子弟自愿加入护卫,起码可强身健体习有一技之长。”
“与你一同远行末卢国的王戈,就是王家血脉。”
“啊?原来如此。”徐靖倒真未曾想过此节。不过自己最近还真是与王氏一脉有些“缘分”,从当初修习御剑之术惊动王戈这个暗哨到行商与之同行,又在为米生山门留名时于承渊阁与王力发生冲突,处处都有纠缠。
“《止戈玄经》你先拿去细读,若有任何不解之处尽可来问我。嗯......前几篇有一些内力的运行路线,你可稍作尝试,但若有任何不适便要停止,且不可强行修习以至伤了体魄。”
徐靖知道先生今日的教授暂告一段落,心中也惦念着秦辞,便起身告辞。
从固身殿出来已金乌西沉,好在山门有大阵相护,在这几近深冬的气候中丝毫不觉寒冷。
来到秦家,刚好赶上晚饭。似是知道秦辞将要远行,案上的饭食明显比平日丰盛不少。见着徐靖,姬丽也不意外,招呼女奴挨着米生再置了一案饭菜。
整个席间徐靖一直偷偷的观察秦辞与姬丽,想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无奈两人都古井不波与平日毫无两样,直到女奴进来撤了饭菜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倒是不知自己心不在焉的样子惹得米生频频侧目,以为师父有何不适。
用女奴奉上的茶汤漱了漱口,姬丽站起身来冲着米生道:“米生,随我入屋药浴。”——这是姬丽专为米生量身定制的培元固本之法,听说是连医者都不清楚的独门秘方,传女不传男。
小米生只稍稍愣了一下,也没有问为何今日刚刚用过饭就要药浴,便冲着两位师傅施了一礼乖乖的随着姬丽进入了内间。徐靖见此架势便明白看来秦辞远行游历之事已经有了结果,姬丽这才给兄弟二人留个单独交谈的机会。
果然等女奴将堂中打扫干净,秦辞站起身来道:“随我走走。”
秦家在山门聚集区中住的不算高,只是刚刚过了山腰的位置。兄弟二人出来之后便沿着石板路向温玉山顶而去。今夜只有一弯新月,但昏暗的道路丝毫不影响二人信步而行。
“丽姨娘必然已同意你出门历练。”
“嗯。”
“准备及时出发?”
“三日内吧。”
“放心上路。”
“啪!”秦辞一巴掌抽在徐靖头顶,徐靖摸着脑袋笑嘻嘻的也不还手,
“有何要交代的。”
“照看好米生,体术修习不要落下了,包括你。”
徐靖闻言顿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恶狠狠的回道:“你个不孝子竟然不托我照看母亲?”
秦辞微微偏头,只透过眼角望着身边“恬不知耻”的人,“我母亲堂堂上三境大修士,要你这厮照看?”
一句话直噎的徐靖气血翻涌,半天说不出话来。
拾阶而上,步步登高。两人已来至居住区域最高处,旁边山头的先贤祠与他们只隔了一条山涧,近的仿佛触手可及。秦辞走至一道崖边站定,背着手抬头望向无尽的夜空,“其实我亦是最近才知母亲修为。以前我也以为她不过一介弱女子。你有没有发觉,其实身边许多人都不似看上去那般简单。”
徐靖微微蹙眉,心头也闪过好几个身影。
“幼时我一直以为山门便是一处世外乐土,如今看来却也与书中所载无异......我有些失望,也有些彷徨,所以......想出去走走。”秦辞转过身来,“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无人伴在你身边,一切小心。”
“我又不是米生......”徐靖上前几步与秦辞并肩而立。他知道秦辞因年幼丧父,待人处事都极为敏锐,怪不得秦飞不过说了几句不算重的重话就让他决心出门游历,看来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内术有母亲,体术的归程想来米生也都已记下,大比之前她的修习你都无需过多操心。而这山门大比......先生说的对,无非是窝里斗罢了。你便当做累积一些对敌经验,顺道看看其他门人的水准,胜负倒也没什么所谓。”
徐靖露出一丝苦笑,“你怎地比我父母还唠叨。”其实他知道秦辞稍稍年长,自幼便护着自己,这次出门可算他们首次长久分别,难免会有些感伤。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是,不过是强装平静罢了。
“如果再有行商你还是多多参与其中。出去走走看看各处变化,如今无论这岛国还是故土,都不是先前的模样了。山门......只是牢笼罢了......”
“母亲那边无需操心,反正米生在我家,你也会常去,若是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便去找先生。”
“我打算游历完岛国,去往故土之前还是先回趟山门,与先生再交流一番。因此或许明年开春之时你便又可见到我......”
月上中天,徐靖今日扮作只会应声的小厮,总之无论秦辞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下,有时还“昧着良心”稍作吹捧,总的规程便是:让秦辞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