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序的心思本就不在宴席上,只是略坐片刻,便觉索然无味,不如早些回去歇息,以便明日一早启程回京都。
他素来不是贪杯之人,酒量虽算不得海量,却也能自持。
今日却是不同,许是心境使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经意间竟无意多贪了几盏佳酿。
佳酒入喉,虽未即刻显露出醉态,脚步却略有蹒跚,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踉跄。
季白与楚洋二人将宋序扶回房间时,刚至门外,微凉的夜风就将他潜藏的酒意悄然唤醒,只觉胃中一阵涌动,呕吐之感油然而生。
慌乱之中,楚洋迅速将他搀扶至廊檐之下。
季白见室内仅有一盏孤零零的烛台在昏暗中摇曳,不免觉得古怪:“这屋内怎这般暗。”
楚洋轻瞥一眼周遭,吩咐道:“你先进去将烛台点亮,殿下今日开心,酒有些多了,切勿磕了碰了。”
季白轻颔首,没有丝毫犹豫率先推门进去。
他先将案几前的烛台点亮,这才察觉房间内似有一丝异样的香气悄然弥漫。
好似女人的胭脂水粉味!
季白眉头微蹙顿觉不妥,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见床榻之上,一抹突兀的洁白猛然跃入眼帘——竟有一人,身无寸缕!
是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她在朦胧烛光中迅速起身,浑身赤裸的直愣愣地朝他扑来。
“大胆!何人在此!”慌乱中,季白低喝一声,声音中既有怒意,亦不乏震惊。
门外的楚洋听闻季白声响,顿时心生警觉,厉声向门内的季白质问:“何人?”
那女子只觉声音不对,听着并非是宋序的声音,借着烛光,细看才发觉,眼前之人竟是宋序的贴身侍卫—季白!
吓得她顿时脸色煞白,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踉跄后退至床榻边沿,钻进被褥低声抽泣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究竟是谁!”季白再次沉声喝问,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愤怒之中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尴尬之色!
“小女是贺县丞之女贺云儿,方才给殿下献舞的。”贺云儿好似风中残叶一般瑟瑟发抖,她将自己深深藏于被褥之中,只留下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在季白身后游移,并未发现宋序的身影,不免有些失落。
此时宋序的酒已醒了大半,见此情形,一切了然于胸。
今日,他的心情尚佳,不料却被这等污浊之事所打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恼怒。
“有人行刺本王,便以刺客之名处死就是!”他清冷开口,不带丝毫怜悯之意,仿佛这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不过是蝼蚁。
“是!”
季白应声而动,腰间长剑出鞘,一抹寒光乍现,他面上的尴尬之色瞬息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杀意。
“殿下饶命!殿下开恩啊!”贺县丞自暗处狼狈奔出,脚步凌乱,满脸惊恐,声音中带着颤抖与绝望。
人还未到宋序跟前,就被楚洋的森冷的剑拦了下来。
待看清人来人是谁时,宋序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锐利,宛如寒夜中猝然亮起的刀锋,眸光深邃而阴冷,让人不寒而栗,声音冷的像是淬了冰一般道:“贺县丞。”
衢州之地,方失知县,宋序原本想暂留贺县丞一命,权作过渡之需。
此等人物,不过是衢州一小小县丞,朝廷薄禄,仅足以果腹安身罢了。
然而,贺府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朱红大门,院内金碧辉煌,红墙黄瓦,奢华之气溢于言表,显然非区区俸禄所能支撑下来的。
此番景象,不言而喻!
此次暴动的根源,源于地方官吏的贪腐勾结,他们以权谋私,横征暴敛,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哀鸿遍野,在长久压抑下,终至忍无可忍,愤而揭竿而起。
罪魁祸首自然是那个死有余辜的知县,只是这人一死,所有的罪名都被强压在他一个死人身上。
宋序心如明镜,却不急于收拾这些官吏,且等日后慢慢算账,未料此人竟不请自来,自投罗网。
“恳请殿下垂怜小女的一片痴心,自数年前殿下驾临此地,小女便情根深种无法自拔,而殿下与二小姐的佳话,早已传遍四海,小女自知微末,不求名分,甘愿为奴为婢,只愿能近身侍奉。”
慌乱中,贺县丞连连磕头请罪,已是老泪纵横,字里行间皆是情深意切。
宋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轻向楚洋一挥手,楚洋即刻心领神会,转身对门内的季白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将贺云儿带出。
片刻间,贺云儿已穿戴妥当,与其父并肩跪于宋序身前。
她面颊上尚残留着一抹未褪的绯红。
寒风穿堂而过,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把宋序身上的酒意悄然吹散,而他清冽的声音,比这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冷冽几分。
“本王此番踏入衢州之地,目睹百姓生活之艰辛,民不聊生之状,实乃心如刀绞,若身边有人愿为本王分忧,本王必当视为知己。”
贺云儿闻言,秀眉轻轻一蹙,唇瓣微启,正欲倾吐心声,却被一旁的贺县丞抢先一步,他躬身自责道:“微臣才疏学浅,无法为殿下解忧,只能心急如焚。”
楚洋将贺云儿那欲语还休的神态尽收眼底,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冽与激励:“贺姑娘似有千言万语藏于心中,莫非有独到见解欲与殿下分享?今日乃是殿下逗留此地的最后一夜,明日一早便将启程返朝,此时不言,恐错失良机。”
贺云儿闻言,轻轻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气道:“殿下明鉴,小女虽不谙世事繁华,却深知行善积德之理,我贺家愿出微薄绵力解殿下燃眉之急,愿为殿下分忧解难。”
她不由自主地抬首,仅仅看了一眼宋序那风华俊逸的面容便让她心头小鹿乱撞,慌忙间又垂下了眼帘,脸颊绯红渐浓。
一旁的贺县丞见此情景,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心中暗自懊恼,自家这宝贝女儿,为了博得太子殿下的青睐,竟是口无遮拦,什么秘密都往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