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察觉到了沈若云眉宇间的怒意,司马景的神色竟如同春风拂过湖面,瞬间化去了先前的冷漠与孤高,转而绽放出一抹笑容柔声道:“实则是心中不悦,被二小姐当作棋盘上的一子随意摆布,故而以言语相激,权当抒发心中不快,还望二小姐莫往心里去,我岂会真的阻挠你,自是愿意的。”
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宛若戏剧中的变脸,令人猝不及防,举手投足间尽是不合常理的微妙,却又莫名地让沈若云感到几分熟悉,仿佛是旧日时光中某个片段的重现折叠,让人心生恍惚。
沈若云与梁艺薇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闪过一抹惊异与不解,他的这番举动着实让人费解,却也未曾深究,毕竟世人皆知司马景因从小作为质子在他国受尽折磨,才导致古怪孤僻,能有如此割裂的两种的性格,也不足为奇。
随后,司马景便雷厉风行地返回庆国公府,亲自挑选精锐府兵,为免打草惊蛇,他仅率百余精锐悄然启程,沈若云与梁艺薇自然也在这支队伍之中,随行而往。
烟云阁,即便是白昼时分,亦是人声鼎沸,只为窥见叶乔一那绝世风华的宾客络绎不绝。
待一行人将那些痴迷的男子们逐一赶出去时,沈若云才得以一睹那熟悉又陌生的牢笼。
前世那耗资不菲、熠熠生辉的金丝笼,如今变成了银白素裹的银笼,一看便知王妈妈近日来财源不似往昔丰盈,手头的宽裕也化作了紧巴的日子。
不过,唯一不变的是王妈妈那颗变态恶毒的心肠,如同暗夜中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叶乔一身着一袭薄纱难掩其形,被无情地囚于精致的笼中,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是,每日赏银最高的三位男子,都能与她共度一夜春宵的资格,这荒诞的交易,无疑是将尊严与自由践踏于脚下。
沈若云前世是那笼中雀,今日却是立于笼外,成为审视这一切的旁观者。
然而心中的苦涩与屈辱,并未因身份的转换而有丝毫减轻。
她并非对叶乔一怀有慈悲之心,而是同为女儿身,无论是何人都不该受此屈辱。
她随即伸手,毫不留情地扯下悬于高阁之上的轻纱帷幔,面无表情手腕一挥,轻轻覆盖在了笼中人的肩头之上。
叶乔一的目光如利刃般狠狠刺向沈若云,她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对沈若云的每一丝举动都充满了不屑与厌恶。
她紧咬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收起你那虚伪之心吧!我今日之困境,皆因你而起!如今,你满意了?看到我如此狼狈不堪,你是否开心了?”
梁艺薇闻言脸色骤变,正欲上前责骂,却被一旁的沈若云给拦了下来。
沈若云缓缓蹲下身来,目光与叶乔一持平,声音清晰而冷冽:“你如今是想生还是想死!”
“呸,倘若此生沦为苦海浮萍,我誓日夜诅咒你,愿你余生不得安宁,若天命难违,我魂归幽冥,亦化作厉鬼,对你纠缠不休,誓要让你的每一夜都笼罩在我的怨念之下,不得解脱!”
如此,便是想要苟活于世,不愿死了。
沈若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尚有几桩疑惑,需得你坦诚相告,你识趣一一招来,我或可大发慈悲,助你逃离此地,只盼你余生能恪守本分,远离京都从此不再踏足,你的性命尚可保全。”
言犹在耳,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司马景那略显慌乱的声音,仿佛是要急切地打断她们两个人的对话。
“你何须与她多费唇舌?我乃携旨意而来,今日烟云阁便是她的终途,她休想安然踏出半步!”
叶乔一闻声转眸,见是司马景匆匆而至,眸中初现的喜悦之光,在听清他话语时,瞬间黯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梁艺薇对此心中泛起层层疑惑,终是忍不住语带讥诮道:“我若没有记错的话,昔日司马大人曾言,对她情深意重,爱慕有加,而今何以变得如此冷酷决绝,恍若陌路?竟决然要她的命?”
司马景闻言,面色微变,言语间竟显几分慌乱,如同临时拼凑的言辞,生硬而不自然:“我...我不过是遵从上命,身不由己,实属无奈之举!”
沈若云向梁艺薇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梁艺薇即刻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对王妈妈冷言相向:“你此刻的生死,皆系于眼前这位司马大人一念之间,若能巧妙取悦于他,或可换来一线生机,否则……”
话未尽,意已足。
王妈妈本已跪伏于地,闻言之下,老泪如断线之珠,滚滚而下,精心装扮的面容被泪水冲刷得斑驳不堪,略显惊悚。
她不顾一切,以肥硕之躯奋力挣扎,连爬带滚直冲向司马景,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也不肯松手。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司马景猝不及防,脸色骤变,惊恐之色溢于言表,连连发出凄厉的惨叫,试图挣脱这束缚,却只见王妈妈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锁住了他的大腿。
在那纷乱交织的一刻,四五个壮汉合力,都难以撼动那执拗的身影分毫。
司马景此刻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的咒骂声惨叫声,如同撕裂夜空的利刃,尖锐而绝望。
趁此混乱之际,沈若云压低嗓音,对神色复杂的叶乔一询问道:“你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究竟是谁,向你透露了关于我的种种?可有何企图?”
叶乔闻言神色微变,一抹惊讶在她眼中荡漾开来,她难以置信地望向沈若云,却没有回答。
“可是有人对你许下了难以抗拒的承诺?你若愿意坦诚相告,我定保你余生安宁,此言非虚,天地可鉴!”沈若云的话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既然纠缠至此,何须再废徒劳之力,简而化之,断其双腕,便可了却这番无谓的挣扎。”
一抹清冷如霜的嗓音,不期然间穿透了这份嘈杂慌乱。
沈若云循声望去,只见宋序悠然步入,神色半是慵懒,半是压迫,举手投足间,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凝固,让人不禁心生寒意,被其气场所震慑。
话音未落,剑光乍现,瞬息之间,王妈妈的双臂已滚落在司马景的靴边。
季白深谙前车之鉴,动作迅捷而细腻,随意找了个离他最近的府兵,将剑尖上残留的猩红擦在了他的衣襟之上。
他心中满是细腻考量,生怕那滴滴未干的血迹,会再次吓着沈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