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云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决绝,没有丝毫的迟疑与动摇,她以近乎咬牙切齿的坚决回应:“妄想!”
二字掷地有声,将他的提议毫不留情地击得粉碎。
八皇子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弧度,非但未见怒色,反而笑容愈发显得阴森可怖,那笑容里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与残忍,直叫人心中生寒。
“你可知这‘岁月尘’,虽无解药,却对一类人束手无策!唯有那心中镌刻着至深至切的情感之人,即便这药效化作万钧之力,侵蚀其心田,亦不过是徒劳无功!”
言毕,他猛然间将手中紧握的纸伞掷于一旁,伞面轻旋,最终孤零零静躺于湿润的青石板路上。
随即,他仰天长笑,那笑声穿透了雨幕,带着几分苍凉与惊惧,仿佛真有幽冥之地的恶鬼,循声而至,欲夺人魂魄。
“你可知?那份想忘却始终不能忘记的刻骨之痛,在灵魂深处默默煎熬,那份苦楚,你可曾感同身受?那份挣扎,你可否能解其万一?”他在雨中咆哮。
沈若云怔怔地凝视着他,眼中映出他失控般狂笑的身影!
随后,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离了灵魂,整个人变得陌生而脆弱,颓然跪坐于她面前,脸上的水珠斑驳,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心底涌出的悲泪。
他的面容扭曲,透露出痛苦与绝望,仿佛正经历着世间最残酷的背叛。
他望向沈若云,那双眸子中燃烧着复杂的情绪,既有不甘,也有深刻的同情,他嘶声道:“而你心心念念的太子,他却……他竟将你遗忘得一干二净,你之于他,不过是一缕轻烟,风过无痕,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就像我,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
笑声再次响起,却已失去了先前的狂放,转而成为一种凄厉的悲鸣,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让人闻之心酸。
好像他所说之人并非沈若云,而是在说他自己!
沈若云只觉心如刀绞,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她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而残酷的梦魇之中,无法挣脱,亦无处逃避。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不待目光捕捉到来者的身影,一抹凛冽的剑光已如影随形,近在咫尺。
正是木冬!
他立于光影交错之间,面容坚毅,双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手中的长剑直指八皇子,没有丝毫颤抖,更无半分畏惧。
八皇子自那痛苦中猛然回神,眨眼之间,周身气息为之一变,仿佛脱胎换骨,神色复归平静,深邃的眼眸中交织着晦暗与嘲讽,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玩味:“木冬千户,你此番现身,是承了何人的旨意?欲在这风云变幻之际,扮演怎样的角色?”
木冬面色沉凝,不动如山,早已将适才的对话悉数纳入耳中,每一个字每一句都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扉。
宋序如今的反常举动,他已了然!
面对八皇子的质询,木冬面色沉静如水,他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动摇:“无人授意,我心自明,太子虽不幸忘却前尘,将我召回东宫之侧,然我记忆未失,心志未改,自今日起,乃至未来的每一个日夜,我都将誓死追随二小姐,绝不让任何宵小之徒有丝毫可趁之机,若此举引来东宫责难,我木冬甘愿卸下铠甲,哪怕只做她身侧小小一名护卫,也要以一己之力,护她一世周全!”
太子殿下忘了前尘,无碍,他木冬不求名垂青史,不慕权势滔天,只愿以一颗赤子之心,默默替太子守护在沈若云身旁。
八皇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全是不屑之色,他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瓷瓶,仿佛那是诱饵,亦或是对沈若云的邀请,冷冷的话语如冰刃般刺出:“我,便在府中静候你的到来!我赌,你会来。”
言毕他动作潇洒,轻而易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形未显丝毫狼狈,随即弯腰拾起那把被扔弃一旁的纸伞,缓缓步入密集的雨帘之中,背影逐渐模糊,直至完全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沈若云恍若游魂般回到了镇国公府,心神俱疲,仿佛灵魂被无形的力量悄然抽离,徒留一具空壳,在茫茫世间漫无目的地游荡,唯有心中的空洞与茫然,清晰得令人窒息。
数日之间,京都风云突变。
木冬因一腔热血,触怒了太子殿下,太子的愤怒如同狂风暴雨,不仅革了他的职,贬为平民,更是下令施以重罚,三百杖责,待云梦和水瑶将他接回镇国公府时,已是一息尚存,生命之火摇曳在风雨的边缘,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的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但那双眸子,却依旧闪烁着不屈与坚定的光芒,他用仅存的一丝余力安慰着沈若云:“莫怕二小姐,从此我便可以毫无顾忌护在您身侧了!”
沈若云悲恸难抑,无辜牵连他至此,心中满是痛惜与愤慨,她毅然决然地掷下重金寻来各路名医替他医治,不顾外界风言风语如利刃般刺耳,将他养在深宅内院之中。
沈卓杨目睹胞妹所受委屈,胸中怒火中烧,难以自抑。
他直奔东宫,誓要为沈若云讨回公道,然而他的义举换来的却是太子无情的铁腕,一顿棍棒之下,几乎将他打的半身不遂,被抬回府中时,已是遍体鳞伤,不省人事。
梁艺薇性情刚烈,岂能坐视心爱之人与挚友受此不公?她要亲自到宋序面前,欲要理论个明白。
然而,世事远比想象中复杂,她甚至未能踏入东宫半步,连宋序的面都没有见到,却在次日,梁府旗下的各路生意,皆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昔日繁华似锦的梁府,近日来已是散尽千金,短短数日光景,府内日常开销便捉襟见肘,昔日荣光不再,尽显凄凉。
沈老爷心中难以置信,太子殿下怎会如此铁石心肠,不顾旧情。
他毅然决定亲自前往东宫,欲向太子问个明白,然而踏入东宫,他却被安置于前厅一隅,独自枯坐,日影西斜,四五个时辰悄然流逝,方得见宋序之面。
未及沈老爷开口质问,宋序已是一副君臣严明的架势,以礼法为剑,怒目而视,责备其逾越规矩,失了应有的分寸。
言辞之间,虽含几分对沈老爷年迈的体恤,却也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漠。
最终,沈老爷非但未得答案,反被侍卫毫不留情地逐出了东宫大门,留下一身疲惫与满腹疑惑,在夜色中踽踽独行。
沈若云一直都知道,东宫太子铁腕手段狠绝,她从前不觉,如今,却深深的体会到了。
沈若云的日子,仿佛被无尽的暗夜所吞噬,每一分每一秒都承载着锥心之痛。
宋序的决绝如利刃,令她生不如死,在这废墟之上,又重重叠加了她对周遭人的深深愧疚与无力感,如同背负着无形的枷锁,让她在痛苦与自责的深渊中徘徊,无法挣脱。
如此,唯有她彻底忘了宋序,方能让周遭因她而起的波澜归于平静。
时至此刻,她已容不下旁人的庇护与代受之苦,终于,一抹决绝之色在她眼中凝聚,如同破晓前最坚定的曙光,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八皇子的府邸之中。
当沈若云的身影坚定踏入府门,八皇子并未流露出丝毫讶异之色,反倒是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冷笑,那笑容中藏着几分了然与期待。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八皇子拿着世间仅存的那一颗岁月尘,缓缓递至沈若云面前,眸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可会后悔?”
沈若云接过岁月尘,未有片刻迟疑,仰头任由它滑入喉间,面容之上,没有丝毫情绪的波澜,唯有眼角,悄然滑落一滴灼泪。
“不悔!”二字自她唇边轻轻溢出,简短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