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玄奘时,他正坐在高处的山坡上,在灼热的日光下打坐诵经。
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在他身上,汗水不断渗出,浸湿了他的衣裳,一颗颗晶莹的汗珠顺着他肌肤的纹理缓缓滚落,可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外界所扰。
胡阿狸静静地等他诵完经,才走上前去。
玄奘看到他们,这次也懒得再躲避了。
他们三人也没再对玄奘采取绑起来或者强行说教的方式,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旁。
就这样过了几天,他们三人都被折腾得萎靡不振,无精打采地坐在玄奘旁边,而玄奘却依旧若无其事地诵经,那专注的模样仿佛世间唯有佛经与他相伴。
胡阿狸一脸苦相,忍不住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得想个办法,让他按照我们的路线走才行。”
猪妖挠着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和胡阿狸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孙悟空,毕竟孙悟空向来头脑机灵,说不定能想出个主意来。
孙悟空无奈地抚额叹息,心想自己又不是万能的呀。
不过他还是围着玄奘转了几圈,故意问道:“既然在任何地方都能修行,那拯救他人是否也属于你修行中的一部分呢?”
玄奘紧闭双眼,听闻此言,心中似有悸动,缓缓回答道:“那是自然,佛法又不一定只是修己身。”
得到这个答案后,孙悟空心里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他们只需在西行路上多制造些需要玄奘出手相助的状况,玄奘自然就会顺着这定数前行了。
接着,孙悟空和猪妖也懒得再掩藏自己的原形了,反正要和玄奘相处这么久,迟早会暴露,还不如现在就显露出来。
于是,孙悟空变回了半猴的模样,猪妖则变成了猪头人身的样子。
玄奘看到他们的模样,顿时愣在了原地,眉头紧紧锁起。
猪妖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得意地一笑:“和尚,怎么样?怕了吧?”
哪知道玄奘却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你们修行这么久了,变化出的模样还如此吓人。”
说罢,还特意看了猪妖一眼,“尤其是你,看来修为还需提升。”
猪妖一听,当即气得火冒三丈,就要拿九齿钉耙去教训玄奘,“你个死秃驴!会不会说话呀!”
胡阿狸见状,急忙将他拦住,“不可伤到他!”
猪妖觉得委屈极了,向胡阿狸控诉道:“他……他羞辱我!”
“我知道,他瞎说的,他个和尚懂什么呀。”胡阿狸赶忙连声安慰。
“出家人不打诳语。”玄奘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下猪妖更委屈了,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着自己当年当天蓬元帅时的威风事儿。
胡阿狸见玄奘面对他们的原形如此淡定,不禁好奇地问:“你不害怕吗?”
“世间万物,各有各的模样,你们虽是为妖,但并没有害我之意,我有何好怕的?”玄奘平静地回答。
“那倒也是。”胡阿狸心想,玄奘的领悟能力确实比一般的和尚要高深许多啊。
随后,孙悟空将胡阿狸和猪妖留在原地,自己先行往西边去探寻情况。
没走多远,只见前方河水干涸,荒骨遍地,一片凄凉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孙悟空不明所以,突然打了个寒颤,心中暗想,这莫非就是西游浩劫开启的提示?
他不敢再多想,急忙转身回去,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告知了玄奘。
他倒也不是为了故意引玄奘上套,只是真心希望玄奘能为那些死去的人超度超度。
玄奘听闻后,便朝着那处走去。
看着面前的景象,玄奘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佛要苦度众生,我又能如何……”
话语中满是对自己无能的叹息,恨自己不能替这些受苦之人承受苦难。
三人见他神情有些怪异,正担心之时,玄奘却已经迈着步子往西边走去了。
明明计划似乎得逞了,可他们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也就半天时间,他们便来到了孙悟空方才所见的地方。
这里一股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玄奘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径直走到一个腐烂的尸体前,开始专心地念佛诵经。
胡阿狸听着他所念的经文,大概明白他是希望这些死去的人能够得到超度,脱离苦海。
孙悟空开启火眼金睛一看,发现周遭尸体的魂魄都还在旁边游走。
正是因为他们无人安放,死不瞑目,所以地府那边也未曾来勾魂。
“过来帮忙挖坑,至少让这些人入土。”孙悟空说着,拉过猪妖,就用他的九齿钉耙开始挖出一个又一个的坑,然后将尸体一一安置进去。
玄奘看着他们的举动,心里难免有些复杂。
他自己也没闲着,口中念着往生咒,为这些人超度。
等到将周边的尸体全部掩埋干净后,他们这才注意到玄奘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怎么了?”孙悟空不解地朝他问道。
玄奘走到他们跟前,诚恳地说:“我原本以为像你们这些妖不会有怜悯众生的想法……倒是我狭隘了。”
他感觉孙悟空等人的举动能够给他带来不一样的修行体验,让他领悟全新的佛法,而不是仅仅拘泥于自己以往所认知的那个小小世界当中。
不然的话,即便拥有再多的佛经知识,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坐井观天,很难再有其他更深层次的领悟。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不过他们挺需要你替他们超度超度的,他们的魂魄还在旁边,你且送他们安心走吧。”
孙悟空本来还想继续说玄奘几句的,可看到玄奘现在这副模样,对他也有所改观,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赞同的话语。
随着玄奘的经文从嘴里念出,周边的鬼魂被那些经文一个个缠绕,黄泉路也在此刻打开了。
看着那些鬼魂在鬼差的引领下前去投胎,胡阿狸不禁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他们都得变成恶鬼了。”
一旦变成恶鬼,那世间必定会遭受更多的灾难。
做完这些后,他们便前往附近的村落询问情况,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办法来帮助这里的人们。
刚进村,就看见一个老人坐在土堆处,抬头望着天空,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他举起颤抖的双手,仿佛在对着天空咆哮:“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你要这么对我们……”
“老人家?这是怎么了?”胡阿狸关切的声音将老人从悲愤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老人看着眼前这些穿着光鲜亮丽的人,心底却满是不屑,冷冷地说:“我们今年该交的粮食已经交了,几位还想要吗?”
猪妖在人间待过不少时间,大概明白老人这话的意思。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看到有不少尸体未掩埋,加上此地如此荒凉,所以想询问询问情况。”玄奘解释道。
“询问又如何,你们能帮得上忙吗?”老人依旧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
“你这老头有毛病啊?我们好生与你说话……你倒是……”猪妖脾气上来,抬手便想抽这不知好歹的老头!
“算了!算了,莫要同他计较!”胡阿狸劝阻着。
“你这老头真没眼力见!”
猪妖到了个白眼,随即眼珠子一转,继续开口:“你看这位就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他不光能够求雨,还能够下地府捞魂。”
在和老人谈话期间,猪妖不知不觉就把孙悟空拉出来,还把他身份捧得高高的,硬是将孙悟空举荐到老人面前。
可不曾想,老人已经见过太多坑蒙拐骗之人,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径直背过身去。
孙悟空不解,不明白老人为何如此。
玄奘却看破不说破,缓缓走到老人跟前,诚恳地说:“我们不要钱财,也不要供奉,只想知道此地所发生之事。”
玄奘话语里的诚恳打动了老人,老人见他也是个出家人,便将此地的情况一一告知。
原来,这里本来是个安静祥和的县城,自打这处黑蛟龙来到此地后,他们不仅要年年供奉,还得将童男童女上交。
如若不交,就不会得到降雨,必定颗粒无收。
当地的官员也曾努力抗争过,却惨死在黑蛟龙的暴虐之下。
自那以后,这里的人们就像被世间抛弃了一样,只能任由黑蛟龙斩杀。
哪怕有人说能帮助他们,也不过是骗取钱财后跑路罢了,真正真心实意帮忙的又能有几个呢?
“都这种情况了,居然还有人骗东西,真该死。”猪妖忍不住骂骂咧咧地说道。
“有点钱财和底气的,能逃就逃了,失去孩子和不想活的,就是你们在路上见到那些尸体了!”老人没有接猪妖的话茬,依旧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明明是一件极其痛心的事情,可老人用如此平淡的口吻说出来,却更让人觉得揪心。
玄奘紧紧握住老人的手,坚定地说:“你且放心,我们一定尽力斩妖除魔,还大伙一个平和之地。”
他相信孙悟空等人的实力,也相信这几人的善心。
老人一听,径直给他们跪了下去,激动地说:“如若各位真能赶走黑蛟龙,我们必定尊你们在庙堂之上,年年供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