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间。
阜宁来东宫主殿寻人,见方栀夏一床被子凌乱便顺手给整理了。
拍平整时分明好像甩出去个什么东西。
哪怕那小东西约莫不过一个指甲盖大小,但也难逃习武之人的眼。
指甲盖大小的物件砸在地上,连破碎声都几乎不可闻。
阜宁心下狂跳,对着落地点猛冲过去。
她趴在地上,看着那稍大一点点的小碎片上的淡粉在她面前转瞬即逝!
完了!
阜宁心颤呐。
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扫灰。
只能叫扫灰了,本就只有指甲盖大小,还薄薄的一片,眼下崩得连灰都扫不起来。
“干嘛呢?这是个什么姿势?”身后传来方栀夏的声音。
阜宁转头,看她一额头的汗水,“晨、晨练去了?”
方栀夏点头,走到她身边蹲下,看着她兜着掌心小心翼翼的模样问:“做什么亏心事了,奇奇怪怪。”
“这是什么?毒粉?”
阜宁摇头,递向她,“你细看看?”
肉眼难见的碎粉里,只有薄薄一小块能细看看的,方栀夏就着她的手嗅了嗅,“什么啊?没有任何气味。”
“没有……玉味吗?”
“玉味?玉味是个什么味?”
“就是……玉令的味道……”
……
方栀夏听完阜宁说的,往她掌心碾了碾,笑道:“这哪看的出来。”
然后拿自己的大拇指比了比,“就这么点吗?”
阜宁:“差不多,它是吗?”
方栀夏:“应该是,我床上也放别的东西。”
阜宁:“那它才刚回来这么一点点,我就给砸成灰了……它不会……以为你还是不要,不来了吧?”
方栀夏心情大好,醒来半月多了,终于等来。
她伸手拍拍阜宁的头,冲人自信挑眉,站起道:“当然……会来!宁啊,路线准备,咱们又要去庾国了。”
……
钱三带着方栀夏的药膏过来时,方栀夏正在亭子里和方序喝茶。
“小姐师父,你的祛疤膏我帮你收了火,晾凉了才填到这罐中的。”
方栀夏伸手接过,仰头看面前竹竿一样的少年,“三啊,你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啊。”
钱三打量自己一眼,“我这个年纪是该长个啊。”
方栀夏:“……多吃点吧,麻秆似的。”
钱三嘿嘿一笑,“小姐师父,我跟师祖要走了,来给你说一声。”
方栀夏噌地站起来,“现在?”
“对,师祖说一路上不急,每日天黑之前一定会找地方住下,让小姐师父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去送,他老人家适应不了那场面。”
方栀夏刚欲迈步的脚停下。
钱三又道:“师祖还说,医者不医心,他与九方钟期相识多年,亦承他之恩,所以才收了小姐师父你这唯一的徒弟。
九方钟期为人,他不屑再评,但他从未后悔与你相识、授业。
甚至是……很庆幸认识了你。”
……
“这无味一生,以你为趣的晚年,乐趣颇多。看着你小小一人,直至眼下长大成家。
墨阁第一毒师的名声、事迹,为师一路游历,总与老阁主多有打听。
有欣慰、有骄傲、也有担忧,但还好,你长成了你,长成了一个强大的自己。
那些非人东西,你就当他们是屁、是狗屎,不要回看、不要伤心,没人会对屎屁有这样的情感,知道吗?
当然,我知道你这么厉害的丫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恨人的力量太强大了,它无法改变那些非人东西,它只会改变你、扭曲你。
所以好孩子,向前看,看世间美好,看前路相伴之人。
师父……就停在路中了,不用回看,不用回来,老头我就是死了,也适应不来你在我坟前痛哭流涕的画面。
你知道的,咱们师徒二人不适合搞这些煽情的东西。
就这样吧,祝往后,幸福。”
……
话是钱三转述的,但方栀夏眼前似乎都能看到那老头交代这些话时的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知道了,跟老头煽情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小姐师父……”钱三喊她一声。
方栀夏抹了泪,“三,就像老仇一样,人之将死……总会有些预感了。老头这样的神医,更明白自己大限何时……”
她清了清嗓子,“他喜欢山顶的雪,想要落叶归根……那就去吧,帮师父,好好照顾他老人家……安顿好……后事。”
发现老头不太对劲,是她回来后刻苦重拾所学时。
习武,她找方序、阜宁交手。
拼医拼毒,自然是找老头。
但老头不配合,点名让钱三来,他口述。
方栀夏观其脸色,看不出任何异样来。老头皱皱巴巴一张脸,满是灰气,多年皆是如此。
她不知他姓名,不知年纪,但老这件事很明显。
老头很老了,她第一次见他时,就直言不讳地说:你好老啊。
于是也没叫几声师父,总是老头老头地叫着。
老头不让她把脉,二人就这么一个要把一个不让的默契的都不提起死这件事。
钱三走后。
方栀夏看着宫门方向,喃喃道:“序哥,师父他得有一百多岁了,但这世间……压根不存在所谓喜丧,人都没了,喜哪门子喜啊。”
方序摸摸她的头,“哭吧,难过就哭,他老人家也看不见。”
方栀夏被他这话逗得一笑,胡乱抹一把脸,“不哭,死就死嘛,天下人没有不死。练功吧。”
方序苦笑一声,“你说的对,天下人没有不死的,是该看淡些。但我不跟你练了,该到阜宁了。”
坐在亭边的阜宁哼一声,“这就不行了?夫人都没说累呢。”
方序认了,“是,对,不行了,阜城守您上吧。”
他做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坐在亭中品茶看院中两人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