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球场上的热气随着七点钟的落日散去的时候,林瑾的脚踝袭上火辣辣的刺痛。
她今天的活动量属实有点多了。
中午和李熙晨分开她没有回家午休,而是去了书店,挑选了几本暂时要用到的学习资料,她还是顾忌着自己的伤情,没有买太多。
当然这些不是全给李熙晨做的,她要提前研究挑选,最后呈现在他面前的一定是最适合他的题目。
下午她去找了趟陈非凡。陈非凡很得意的说:“我就知道,但凡是关系到学生的事,你林瑾都不含糊。”
“我怎么有种被你算计了的感觉!”
“哈哈哈,我哪敢啊,”办公室就他们两个人,谈话多了一份老同学之间的轻松:“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太可惜了,就差一科语文,再提50分,那是什么概念?”
林瑾抿嘴一笑,打趣他:“是你陈校长首届大捷,拿下全省状元,一举成名的概念!”
“确实,我不否认,只有这个孩子能给人那种既不敢想又不由去想的希望!”
林瑾没想到陈非凡说得如此坦诚,她不想被这种态度感染,唱着反调:“可是希望越大,往往失望也就越大。”
“有你出马总归希望会更大一些吧!”
“陈校长,您如此厚爱,我真是不胜惶恐,短短两个月,我创造不了奇迹。”
“那就一年,一定可以。”陈非凡笃定的说。
“也可能是灾难!”林瑾自嘲。
林瑾心情沉重地离开校长室。走下楼,穿过篮球场,推开图书馆的侧门,走上二楼拐角的办公室,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室内窗户宽大,一盆绿萝在书架上打蔫,办公桌上只放着一台电脑和打印机,办公椅端端正正摆在后面。
靠墙有一只黑色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标准的办公商务风格。茶几上亚克力的透明托盘和大肚玻璃杯都落了层薄灰。
与这种批发式办公风格格不入的,是窗下一个造型独特的皮质躺椅,座面宽大,两侧像船舷一样高高卷起,大大的菱格压线,实木原色的椅腿稳稳支撑着雾霾蓝的椅身,像只小船,又像个摇篮。林瑾曾经躲在这里,手捧一杯清茶,看窗外叶荣叶落几个冬夏。
她熟练的打扫了场地,最后坐下来整理晚上要用的题目。
手边的一个牛皮纸袋已经被她重新缠起封扣。那里装着李熙晨高中期间所有大小型考试和各级竞赛的成绩单,辉煌的令人炫目,唯有语文就像阳光无法照到的暗角,冰冷、黯然、缺憾。
对他,一定是循序渐进的。
等林瑾将一周的学习内容都规划好后,夕阳的余晖已经铺满天际。她站起来望向窗外,惊艳不足以抵消脚踝处传来的不适。
想到这几天吃的苦头她就头大,赶忙从包里翻出早上爸妈给装好的药油,单腿跳到躺椅里坐下,弯腰打算给伤处上药。
“咚咚——”两声叩门声响起,不待林瑾说话,一个人已经走了进来。
林瑾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抬起了头。李熙晨却莫名紧张起来,两步跨过来蹲下问她:“老师,你怎么了?”
他的目光在林瑾的脚和脸上来回逡巡,关心不似有假。
“这反应速度,太丝滑了吧。”林瑾想。
相比之下她的反应就迟钝多了。就像手机屏上的加载圆圈,转了半天才想起来试探一下李熙晨的同情心。
她刻意眨了眨眼,蹙起眉头,做轻微痛苦状:“我今天走的路有点多,脚可能又严重了。”她左手抚着脚踝,右手拿着药准备涂上去。
“给我吧,”李熙晨接过药,将林瑾的左脚轻轻放在他蹲跪着的右膝上。
林瑾感觉头皮又炸开了,明明这一回他没有在她的头顶说话,却像点燃一条导火索,一路燃烧着头颅里的每一条神经元,火花四溅,步步沦陷,连两只耳朵都似着火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她感到自己好像挪了一下脚,想要挣脱,但没有成功。也可能根本就没怎么挪动。
她眼睁睁看着李熙晨将她的棉袜褪下一点,把药倒在掌心,双掌快速搓了几下,然后轻轻覆上她的伤处。
那手掌无比炽热,药油快速渗透进皮肤,皮层下的肌理和骨骼却感到了清凉和舒松。
林瑾的手紧紧攥着船舷一样的扶手,她一时动弹不了,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男孩乌黑的发顶,心中惊骇。
“好点了吗?”低沉清朗的声音穿过林瑾的耳膜,瞬间将她惊涛骇浪的世界平息拉回。
李熙晨将她的袜子重新穿好,再把她的脚轻轻移到鞋子上面,然后抬头看她,目光纯粹的像清澈的湖水。
林瑾避开那眼神,弯腰低头,忙着去穿鞋,平时一趿拉就搞定的帆布鞋,硬是穿了个复杂艰难,一板一眼。
弯着腰,闷着头,所以声音也闷闷的:“好多了,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做这些?”尽量自然的口气。
“见的伤多了,自然就懂一点。”李熙晨及时站起来,退开一步。
林瑾如蒙大赦,没来得及放松,又紧张地抬头问:“你总受伤吗,怎么伤的?”
“哦,不是我,”李熙晨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我奶奶的腰不好,总是扭到,我经常这样帮她敷药。”
声音更加清朗,如清泉击石。
林瑾暂时放松下来:“是这样啊!”她起身走到桌边拿出准备好的习题,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李熙晨:“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我不在学校吃晚饭,下课直接过来了。”
林瑾点点头,忽又问:“那你不饿吗?”
“习惯了,不饿。”
林瑾不再多问,指了指她的办公椅:“坐这里,把这几道题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