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浪潮声仍是很温柔,对于精疲力竭、身心俱疲的李相夷而言,当真充满了诱惑。
他继续茫然前行。
渐渐地,周围逐渐暗了下来。
他们即使奔走着想要追上前面的飘渺人影,却也只能徒劳地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竟越来越远——
“相夷!”乔婉娩高喊了一声。
然而,李相夷的身影终究是吞没在了黑暗中。
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唯余层叠起伏的涛声依旧——
“哗——”
“哗——”
“哗——”
一层卷过一层,一声高过一声。
刚刚还平静无比的海浪声,转瞬间仿佛吞天灭地般狂涌着。
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声音却因为黑暗而更加明显。
虽然周身一片虚无的黑暗,但是,那毁天灭地般的浪潮声却仿佛要将他们吞没一般。
原来,被海浪吞没竟是如此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浪潮声终于逐渐退去。
眼前虽然仍是黑暗,但周身却缭绕着檀香味。
非常浓郁,像是寺院里的味道。
一声声富有节奏的木鱼声响起,鼻尖萦绕的檀香味开始流动。
接着,黑暗开始逐渐褪去,他们站在一座青瓦灰墙的小院落里。
一侧的影壁上,书着一个大大的“禅”字。
果然是寺院。
他们所在的应当是其中一处禅房。
此刻天色已放亮。
一群人四下张望,按以往经验,他们想要看到的那个人就应该在附近了。
“这里——”乔婉娩看看有些熟悉的地方,只是似乎院子里花草树木矮小了许多,“这里应该是普渡寺。”
“普渡寺?!”纪汉佛犹疑着重复,看起来却是是有些熟悉。百川院和普渡寺同山而建,他们这是来到了清源山?
方多病没等他们说什么,已经四下里找起来了。
笛飞声依旧保持冷漠,抱臂站在一侧。
“里面有人!”方多病找了一会,指着其中一间客房说道。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和自己母亲何晓惠透过木门便进去了。
里面坐着静默的两个人。
“李相夷!”
“门主!”
“相夷!”
李相夷依旧是那身破败的衣服,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仿佛什么抹不去的污迹。
他头发散乱,伤痕依旧,嘴角还挂着抹黑色的血迹。
他正闭眸。
一侧的和尚正关切地望着他,神色中满是忧虑。
一群旁观的人默然。
“是无了大师……”乔婉娩依旧语带哽咽,心绪尚未恢复平静。
自东海大战后,跟着李相夷一路行来,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关心他的情况。
四顾门的几个旧人更是愧疚万分。
方多病与何晓惠松了口气,有人救了李相夷,太好了。
笛飞声拧着眉头看着榻上的宿敌。
不过重一些的外伤而已,李相夷怎么这副德行?
室内依旧沉默。
只看得见轻尘在空气中飞舞。
良久良久,李相夷嘶哑的声音,才有气无力地响起,他叹息一句:“和尚,你又用这梵术,把我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
他边说着边缓缓睁开眼睛。言语间,颇有些嫌弃和尚的多管闲事。
听得他开口,无了和尚略略放下心来,终于有心情调笑几句,他嘿嘿笑了几声,说道:“老衲何德何能,是李门主命不该绝!”
李相夷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阖上眼睛,低垂着头继续听无了说话。
“李门主全身经脉寸断,碧茶之毒也早已蔓延全身,若非你自有绝世无二的内功心法——扬州慢,护住心脉一丝生气,老衲也是回天无术啊!”无了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旁药炉上熬着着的药倒出一碗,递向李相夷。
“碧茶之毒!”抱臂在侧的笛飞声惊声,“李相夷中了碧茶之毒?!”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十年前东海大战的一幕幕,最终停留在被他一刀贯在船楼上的李相夷那分外不同寻常的反应,以及——
他终于想起来,李相夷脖颈上蔓延的不同寻常的黑色经络。
“那是——碧茶之毒!”笛飞声终于知晓,十年前,与自己一战的李相夷,竟是个身中剧毒之人。枉他还沾沾自喜十年,以为赢了他半招!
“谁!是谁给你下毒!?”笛飞声几个跨步冲到李相夷面前,他伸手似乎要将榻上的李相夷拎起,直接问一个答案。
可是,他的手只能从李相夷身上穿过,徒劳而已。
笛飞声怔愣片刻,转头盯着四顾门的几个旧人,恨声问道:“说!是谁给他下毒!”
“啊,这、这……”白江鹑抖了抖圆胖的身体,试图打哈哈。
“说!”笛飞声看着他们几个犹疑的神色,料定他们定是知情,“不然,就把你们都杀了!”
纪汉佛和白江鹑对视一番,还在犹豫。
石水却已在旁边怔怔开口说出了真相:“是云彼丘……”
“石水!”纪汉佛喝了一声,想要阻止她说出,可惜……
石水却是恨恨地看着他,几乎要咆哮起来:“瞒着有什么意义?门主还能回来吗!?”
“云、彼、丘——”笛飞声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他回想起刚来此间时,那个云彼丘麻木愣神,最后挥剑自刎。
“算他跑得快!”笛飞声恨声。
接着,他又将目光转向佛白石几人:“你们——都知情?!”
冷峻的目光摄住几人,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几人反应,他有些震惊又十足愤恨地开口:“你们十年前就知情!”
三个人脸色一白,是啊,他们早在十年就知道彼丘为门主下了碧茶之毒。
可是,他们做了什么呢。
“四顾门可真是了不起啊!”笛飞声讽刺十足地开口。
下一瞬,却谁都没有预料,他出手如电,一把掐住纪汉佛的脖子,将他举起,威胁道:“说,碧茶之毒的解药呢!”
纪汉佛被他制住,挣扎着,脸色通红,根本说不了话。
“笛盟主,笛盟主!”白江鹑在一边束手无策,头上却冒着冷汗,“这碧茶之毒乃是您金鸳盟的药魔所制,乃天下第一奇毒,根本无解,我们……我们根本没有解药啊……”
听到碧茶之毒乃出自金鸳盟,笛飞声思索片刻,手上继续施力,纪汉佛在他手里几乎无法呼吸,人都要窒息过去。
笛飞声继续恨声威胁:“云彼丘为何要下毒?!”
“这,这……”白江鹑急得不停擦汗,最后还是说出全部实情,“这当年,彼丘受金鸳盟妖女——呃,金鸳盟圣女角丽谯蛊惑,说是不想让门主出现在东海,让他给门主下毒……”
还不等白江鹑说完,得到自己想要得信息,笛飞声一把将纪汉佛扔了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却没有激起任何动静。
白江鹑赶紧过去把纪汉佛搀起。
在纪汉佛难耐的咳嗽声中,笛飞声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名字——
“角丽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