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秦羽眉開出的藥方,那兩個不說話的車夫來回只花了一個多時辰,就將麻沸散所需要的藥材都買了回來,在破廟當中支起吊爐,開始熬藥。
秦羽眉最終還是沒能從元楚那裏要到子午蠱的解藥,不過卻被他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讓剛剛才過去的那個午時沒有發作。
相比折磨秦羽眉,元楚還是更擔心自己的小命。最終雙方商榷出的條件是元楚交出能讓子午蠱暫時休眠在她體內的藥,而秦羽眉不光要替他處理發炎的傷口,還要讓元楚把自己背後的鳳凰印記復拓一份。
爲了不讓元楚起疑,秦羽眉還故作很爲難地糾結了好久,這才同意讓他把鳳雷訣帶走。
也不知道元楚是從哪兒聽說的鳳雷訣,這個情報根本就是錯的好嘛……鳳雷訣是秦無憂當年和鳳曜籤立的契約,和絕世功法有什麼關系?
是以秦羽眉完全不擔心他得到鳳雷訣後會怎樣——有本事讓他再去騙一只鳳凰來啊。
熬制麻沸散的工夫,元楚那兩個隨從盡可能地將破廟打掃出一塊幹淨的地面供元楚躺下,又按照秦羽眉的要求,將刀具和針線都用烈酒浸泡擦洗過。
破廟的門窗多有損毀,倒是透進了更多的光線。秦羽眉抬頭望了一眼天色,日光晴好,光線充足,正是動手術的好時候。
將麻沸散稍放涼,秦羽眉親自端到元楚面前,神情很是挑釁:“怎麼樣,敢喝嗎?”
一旦麻沸散起效,元楚就會人事不省任她宰割了。
元楚的目光越過秦羽眉,望向她身後警惕守在兩邊的手下,輕笑一聲:“你確定自己能打得過他們?”
回答他的是秦羽眉一個大大的白眼,不耐煩地將藥碗往前送了一送,沒好氣的道:“快喝!”
秦羽眉忍不住運氣,她真怕自己一會兒一個激動就把元楚的大動脈割斷了。
元楚不緊不慢地接過來,修長如玉手指握着青瓷藥碗的姿態很是賞心悅目。他只在藥液剛一沾脣時略略皺眉,卻又毫不停頓地喝了下去。
“躺好。”秦羽眉將藥碗放到一邊,把元楚按了下去,想也不想地開始解元楚的衣帶。
守在她身後的兩個手下臉上有一瞬的僵硬。
爲什麼這個公主和其他中原的女子都不太一樣?她怎麼能這樣臉不紅心不跳地去脫大王子的衣裳?還真是……
秦羽眉才不管身後人如何腹誹,她此時滿腦子想着的就是如何處理元楚的傷口,根本沒看到元楚臉上此刻玩味的表情。
衣襟解開,露出胸前的傷口,秦羽眉凝神細細觀察起來。
傷口表面已經結痂,邊緣卻呈紅腫狀態。她用手指輕碰了碰,元楚無法抑制地發出一聲悶哼。
這觸感……“你沒把刀拔出來?”
秦羽眉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元楚:他腦子沒問題吧?
元楚自然接收到了秦羽眉眼中的懷疑和鄙視,忍不住辯解道:“這種刀是由我們五夷的玄水礦鍛造而成,能破世間萬物,唯一傷不到的就是我們五夷皇族中人。只要一刺進身體,就會融於血肉。”
“拜託,它現在不是還在你身體裏?少拿這種奇奇怪怪的神話故事來蒙我……”秦羽眉滿臉都寫着不相信。
元楚扭頭不言。事實上,他也不明白爲什麼這一次會出問題。他剛剛對秦羽眉說的並非事情的全部真相——玄水礦打造的利器雖然能融於血肉,但並不只是因爲他是五夷皇族,而是因爲他可以服下一種專門消解玄水礦的蠱蟲,它會鑽進身體裏,將利刃造成的傷口修復,同時讓它消失。
而這一次,不光那把匕首沒有消失,他的傷也絲毫不見好轉。否則他根本不需要求助於秦羽眉來替他處理。
麻沸散的藥效開始發作,元楚覺得自己眼前的視物漸漸變得模糊。
而秦羽眉還在拿着蘸了麻沸散藥劑的棉花在他傷口附近擦來擦去,算是做個簡易的局部麻醉。
眼看着元楚終於帶着濃濃懷疑閉上了眼睛,秦羽眉身後那兩個守衛立刻分出一個站到了元楚身邊,防着秦羽眉在手術過程中動手腳。
面對這種嚴防死守,秦羽眉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光線,隨即很嫌棄地朝面前站着的一堵牆揮了揮手:“讓開點,你擋着光了。我要是看不清的話,很容易割破什麼不該割破的地方哦。”
那人一低頭就對上秦羽眉決不妥協的視線,只好左右挪來挪去重新找了個位置站好。
解決掉各種幹擾因素,秦羽眉這才開始給元楚清創。
她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傷口,不得不承認元楚的運氣實在太好或是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差——那把刀子的位置,應該是剛好緊貼着心髒附近的主動脈,哪怕再偏上一寸,元楚恐怕早就血濺當場了。
一想想自己如今就要救這個差點毀掉自己雙手的男人,小秦大夫還是有點不爽……
深深吸了口氣,秦羽眉拿起鑷子夾住露在外面的利刃邊緣,快準狠地一下拔了出來。
拔刀的同時,一股動脈血也隨之噴了出來,全都濺到了秦羽眉的臉上和身上。
還不待那兩個守衛拔刀,秦羽眉已經非常冷靜地抄起幹淨的棉布帕子擦了一把臉,緊接着就將止血的藥粉往傷口裏不要命地撒,同時雙手緊緊按壓住傷口附近的動脈,防止血管破裂再大出血。
不過她還是存了私心,故意松了松手,讓元楚多流了不少血。
她沒打算要他的命,小秦大夫不允許自己的任何一個病人死在手術臺上,哪怕對方是生死仇敵,她也不願用自己學過的救人之術去殺人。
可是失血過多就不一樣了,只是正常的術後反應而已。只要元楚保持身體虛弱的狀態,秦羽眉就有機會逃脫他的囚禁。
血液凝合的速度是很快的,秦羽眉又按了一會兒,見傷口附近已經凝成了一圈血塊,這才將消毒過的針線拿了過來,開始縫合傷口。
縫合傷口也是很有講究的一項基本工作,秦羽眉從小在福利院就給自己補過衣服,自認在縫紉上面還算有天賦。從前在戰地醫院給女兵縫合傷口時,她都是盡可能地減少針數,不讓她們身上留疤。論起縫針的技術,她可是在整個醫院都有名的。
不過現在既然是給元楚縫針……秦羽眉很惡意地笑了笑,用力扯緊他胸前的皮膚,七扭八歪地縫合起來,遠看就像一條蜈蚣趴在他胸口上,實在是大大破壞了美感。
等到元楚醒過來,他一定會後悔當初爲什麼要得罪一個大夫……秦羽眉心情很好地哼起了小調。
此時她滿手沾血,臉上也有未擦淨的血滴,再配上嘴角時不時閃過的陰惻惻的笑容,已經讓那個守衛不忍心看下去,紛紛轉過頭去。
這哪裏是在救人,怎麼看起來像個殺人女魔頭一樣……
就在秦羽眉結束了最後一針,正在打手術結時,變故突生!
不知從何處射來一支羽箭,“咄”地一聲釘進腐朽的木質佛龕,箭尾的翎羽還在微微顫動。
守衛立刻抽出彎刀,護在元楚身前,警惕地望向破廟門口。
直到顫動的羽箭恢復平靜,都沒有人出現。
守衛們心頭剛剛一松,“咄咄咄”三道破空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一連三發羽箭,齊齊朝他們身前射來!
就在他們舉刀擋箭、視線受阻的那一霎,一道黑影如飛虹般直衝入廟內,半空一個漂亮的翻滾,直直越過了守衛頭頂,直奔他們身後的元楚和秦羽眉而去。
“保護王子!”
守衛操着生硬的中原話彼此喊道,齊齊調頭回援。
而就在第一支箭射進廟內,守衛擋在最前面的時候,秦羽眉已經握住了那把從元楚身體裏拔出的薄刃,飛快朝佛龕後面退去。
她早就注意到這間廟四面都開了窗,只要她能跳過後面的窗子,應該就能逃脫了。
那黑影沒想到秦羽眉跑得如此快,稍有錯愕,身後已經有彎刀劈空的風聲襲來。
黑影想也不想地揪起昏睡不醒的元楚替自己擋刀,守衛投鼠忌器,生生止住了攻勢,只得先將被拋過來的元楚先接好,趕緊替他檢查傷口。
秦羽眉此時已經順着後窗跳了出去,那黑影也立即追了上去,臨走之前還不忘在地面砸開兩個黑色小球,放出一陣濃煙阻擋守衛的視線。
破廟後是大片近一人高的荒草地,秦羽眉在蒿草間狂奔,只覺得身後有道腳步始終在朝她逼近。
她邊跑邊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那個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
而黑衣人明明是在追着自己跑,可秦羽眉卻沒有從對方身上感覺到殺氣。
這人到底是來幹嘛的?
她無暇多想,只憑着本能繼續朝前狂奔。
現在跑得越遠,她就越有機會逃脫元楚的控制!
突然腳下出現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秦羽眉一不小心絆了上去,眼看着就要撲倒在地面上時,身後卻有人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將她又拉了起來。
秦羽眉踉蹌着向前趕了幾步才散去那股前傾的慣性,回頭望向一直跟着自己的黑衣人:“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