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攥着那張紙的手手在顫動,然後這些人怯生生的站起身來,莫瀾昕真的是一個陰狠毒辣的角色,衝口而出就是殺人兩個字,但是他們懾於淫威,除了百分百的服從,不能有絲毫的舉動。
剛剛舉步,準備離開,莫瀾昕又是揮手——“回來。”幾個人又是驚疑不定的回來了,今天的莫瀾昕很是怪啊,“算了,既然是選擇了自生自滅,讓她安全離開吧,朕不是那種恩將仇報之人。”
“是,是。”幾個人比剛剛還惶恐了。
以前的莫瀾昕是一個絕對的君子,但是現在的莫瀾昕,簡直是一個恐怖分子,他整個人現在變得疑心病很重,很多事情以前他總是身體力行,不過後來變成了發號施令。
一個真正的君主,不!一個真正大一統之人,不會這樣想起來一出是一出的,今天,他看起來很是疲倦,衆人不敢驚擾他,都有離開了這金色的帳篷。
莫瀾昕深吸一口氣,坐在了旁邊的位置,握住了奏疏開始批閱起來,難能可貴的是,他雖然遠在千裏之外的齊城邊塞,但是經過遠程居然還是操控了越國的命脈,越國沒有人早朝,但是人人勵精圖治。
並沒有哪一路的訊息證明城中已經有了作奸犯科的事情,莫瀾昕的目光在奏疏上看着,筆走龍蛇的批閱,過了很久很久以後,他握住了酒盞開始飲酒,往常,這個時候總是有一個女子紅袖添香的。
但是現在,那女子已經去了。
兩年中,他雖然沒有恩將仇報,不過硬生生經一個女子的美夢給變成了噩夢,大概她是真正心灰意冷,這才選擇離開,大概這心灰意冷往後還會蔓延很長一段時間。不過,他對於鬼醫葉琳琅是很快就會忘記的。
不,從昨晚知道蘇然已經安全的那一刻開始,鬼醫葉琳琅的比重已經無足輕重了。
蘇然呢?
昨天回去以後已經繁星滿天,今天,她開勞作起來,眼前的王府簡直已經是一個廢棄的荒丘,裏面有各種小動物,她拒絕了內侍監與很多人的幫助,自己與蕭子琰動手將這裏重新整理起來。
荒草茂盛的好像春天的頭發一般,小翠忙忙碌碌的,又要收攏,又要給他們做喫的東西,雖然累,不過樂在其中。
蕭子琰手揮目送,旁邊的青草已經全部都給割碎了,然後用鋤頭將這青草全部都了出來,廢棄的故園逐漸的開始恢復了一個雛形,這樣的勞作從夏季的末尾直接到了次年的春天。
春天的時候,有兩件事情,大快人心!第一,莫瀾昕雄踞在關外,終於彈盡援絕,離開了,奇怪的是,沒有人知道莫瀾昕爲何在緊要關頭選擇離開!第二件事情,王府已經修建了一個四分之三。
今朝,是春天,是江梅綻放的時候,這個時候,城中的江梅已經所剩無幾,畢竟齊城有蕭鳴珂下令,江梅在頃刻間已經消失了一個一幹二淨,但是這裏的一卻是在每一年的這個時候都要怒放。
且花期很長很長,讓人不可思議。
蘇然站在了這江梅下,望着江梅,心裏面真正是百轉千回,眼看又是小半年過去了,但是蕭子琰還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蘇然的心沉甸甸的,要是長此以往什麼都想不起來,這如何是好啊。
“這大概是齊城唯一一株江梅,這梅花,是一個女子一生叢生到死的寫照。”蘇然說。蕭子琰知道蘇然最爲不喜歡的就是梅花,立即伸手將梅花給折斷了,然後一片紅色的煙雨已經繽紛在了眼前。
“蕭子琰,這是梅側妃的化身,所以這裏的江梅才超然物外,既然她要在這裏,我們留着吧,梅側妃是千般不好,萬般算計,不過畢竟是爲了愛,自古以來就是娥眉善妒的。”
蘇然這番話,然蕭子琰心痛鈍痛,蘇然留下來這江梅,其實原因還有兩個。除了紀念英年早逝鬱鬱而終的梅側妃,還有另外一個打算,那就是一來時時刻刻的提醒蕭子琰,這裏曾經發生過的悲歡離合。
二來,讓自己也時時刻刻的警惕,周邊的危險太多了,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能輕易放過,透過這梅花應該看到另外一個是世界,與這個安靜祥和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危險的分崩離析的世界。
“梅側妃,以前您的側妃,我是正。她總是用各種手段謀害人,但是後來終於難免自食惡果,在三年前,他去世了,你我都沒有去,這才有了小紅的鬧劇。”
“梅側妃?”他忽然之間好像想起來什麼,“我,我大概可以想起來。”他欣喜若狂的轉身,找到了筆墨紙硯,開始描繪起來,蘇然在旁邊看着,一言不發。
看着他將一切都畫出來,不得不說蕭子琰的記憶力驚人,畫出來的梅側妃與現實中的簡直一模一樣,梅側妃笑着,笑容難免苦澀。
就連畫面上的梅側妃好像都在時時刻刻提心吊膽,那精心編制出來的幻夢會頃刻間就消失一樣,蘇然看着梅側妃,梅側妃的眼睛也是看着蘇然。
那一道犀利的光芒讓蘇然很不舒服,蘇然點了點頭——“你想起來了一些,以及你給很不錯了。現在,我帶你去看一看莫瀾昕這邊的住宅。”一邊說,一邊舉步,朝着莫瀾昕的房子去了。
這個房子,安靜,破敗!這是王府裏面第一間開始空出來的房子,春天,有夜孔雀在屋子裏面飛來飛去,小翠伸手將這些夜孔雀都趕走了,幾個人這才可以順利的登堂入室。
“你從來沒有魚梅側妃,與莫瀾昕有過肌膚相親,所以,你並不知道究竟這兩個人是什麼人。”
“一個是柳相安排過來的陰謀人物,一個是棋子,越國的棋子!”
“我呢,我你知道嗎?”蘇然看到蕭子琰逐漸回想起來很多這樣重要的細節,不免驚喜。
“你,你是皇後娘娘安排過來的,也是棋子,不過你的任務不是殺了我,而是說服我幫蕭鳴珂,對嗎?”他連這個都想起來了,蘇然能不開心的手舞足蹈嗎。
“王妃,已經全部都想起來了。”小翠一邊說,一邊將紙張遞過去,“王爺,您可以試着畫一畫莫瀾昕。”
“好。”他開始凝神靜思,過了一會兒,一張臉已經脫穎而出,居然畫的很是惟妙惟肖,蘇然點點頭,“你看,這是女相,其實他是一個如假包換的男子,那時候,他挾持過我,去了越國,這事後來你大發雷霆。”
“這……”蕭子琰對於這些好似就比較模糊一些,良久以後,這才點點頭,然後揮畫筆,在紙上又是畫出來一張男性的臉龐,是莫瀾昕的。
“他後來一夜白頭,據說是因爲……”蕭子琰凝滯了一下,胸口那種鈍痛與酸楚又是升騰起來,他站起身來,看着蘇然,蘇然也是很有耐心的看着蕭子琰。對於蕭子琰不想要提出來的事情,她偏偏要提一提。
畢竟有很多事情都是具有刺激性,而刺激性的東西很具有刺激,很有可能會讓蕭子琰想起來的,蘇然娓娓道來——“因爲我,她以爲我死了,然後他回去了,回去以後奮發圖強,很快很快就已經成爲了越國的帝王。”
“那時候,你誤會我與莫瀾昕有染,你準備殺了我,在這裏……”蘇然握住了蕭子琰的手,到了屋子裏面,旁邊的小翠捂住了嘴巴,對於這些往事,她是參與者,也是經歷者。
一回到這裏,舊地重遊的時候,她的內心就是一片蒼涼,對於恢復蕭子琰的記憶力,她沒有什麼太大的信心,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要是果真可以恢復記憶力,一定老早老早就已經好了,怎會延宕到這個時候呢?
小翠不去了,在這裏默默無聞的整理,看着梅樹,她也是討厭的很,恨不得將梅樹給連根拔起,一個梅側妃,一個小紅,簡直是坑苦了蘇然。
牢獄之災現在還在她的腦袋旁邊!不過這樣也好,往後生氣無處發泄的時候在這裏狠狠的敲擊大樹就好了。
蘇然已經帶着莫瀾昕到了前面的一個屋子,這是王府的正殿,雖然年久失修,不過裏面的家具因爲都是做工上乘,選料考究,居然好端端的,地上還有殘存的血漬。
蘇然蹲在了那裏,伸手摸了摸,指了指那裏,說道;“那次你受傷嚴重,我以爲你已經死了,你躺在這裏,我將你送走了。”
“等會兒去後山,這裏——”蘇然指了指前面的位置,“曾經是莫瀾昕倒下的地方,他沒有死,獲救以後,消失不見。”
蕭子琰沒有停蘇然的話,而是朝着前面的位置去了,在前面,忽而就停頓住了,手摸着那一張八仙桌,腦子裏面的印象逐漸的開始活絡起來,不錯,這張桌子!眼前的這桌子,曾經的蘇然往前奮力一撲,然後……
然後孩子就沒有了,這個情節歷歷在目,他並沒有一分一毫的忘記,良久以後,伸手在這桌上撫摸了一下,“都是我,一切都是我,要是沒有我逼迫你,這些事情原本就不會發生。”
“要是沒有你逼迫我,該發生的一樣會發生,不過是早晚而已,你何苦自責,現在,你想起來了,對嗎?”
“這幾年,我老是在做夢,夢中有一個身穿朱紅色紗衫的女子,臉朝着這張八仙桌,她的身形苗條然後朝着這張桌子撞擊過去,我老在想,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怎會身段苗條呢?”
“我以爲這不過是一個夢而已,女郎的身旁似有煙霞輕籠一般,一副非塵世中人的模樣,這樣我更加是想要搞清楚事實,我問過一些人,也是從側面了解過一些,但是我終究沒有想起來究竟這夢是什麼意思。”
蕭子琰的手撫摸着眼前的桌子,良久良久以後,這才淡淡的點頭,“現在,我終於知道了,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