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畫走進病房,她的目光和莫放的目光瞬間相遇了。多日不見,莫放瘦了很多。身上穿着王畫以前買的湖藍色的毛衣,竟然松松垮垮,顯得肥了一些,他整個人看上去給人的感覺似乎縮小了一圈兒,憔悴得不像樣兒。只有眼睛還有往昔的樣子,卻被焦慮和痛苦填得滿滿的。他坐在牀邊的椅子上,低頭沉思着。
見王畫推門進來,他仿佛突然被針刺了一下似的急忙起身,叫了一聲:“阿畫!”聲音裏有驚喜,有久別重逢後的激動。他下意識地伸手想拉住王畫的手,又感覺不對,急忙把手縮了回去,把他剛才坐着的椅子挪過來說:“阿畫,快坐,冷不冷?”說完,接過了王畫手裏拎着的東西,放到小櫃子上。
那句“冷不冷?”像一個巨大的浪,瞬間對着王畫劈頭蓋腦砸下來,往昔翻滾着湧進王畫的腦海。
雖然在北方長大,但王畫卻是個非常怕冷的人,以前那些年的冬天,每次王畫從外面回家,莫放一定問一句“冷不冷?”然後把一杯熱茶遞到她手上。
他那麼心疼她,那麼在意她冷不冷,那麼願意讓她幸福。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疼愛她的男人,卻又那麼隨意地背叛了婚姻、將她的心傷得鮮血淋漓?
一切美好都沒有持續下去,一切都被一場車禍給揭穿了真相,一切都那麼殘忍,這殘忍傷害的不僅僅是王畫,還有莫放自己。
王畫抿着脣,強迫自己不去回憶往昔,強迫自己面對眼前的事情。莫放母親聽見王畫說話的聲音,睜開了眼睛,她的樣子讓王畫嚇了一跳。
王畫第一次見過這麼瘦的人,除了皮包骨頭真的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了。因爲瘦,眼睛顯得特別大,卻沒有一點點光澤,烏蒙蒙的,像死去很久的魚的眼睛。
臉上皺紋遍布,每一條皺紋裏仿佛都裝滿了痛苦。看見王畫,虛弱地叫了一句:“阿畫,你來了。”然後掙扎着要起來。
莫放急忙把她扶起住,王畫也伸手幫忙,讓她靠着被子勉強坐着。她喘息了半天,才又叫了一聲,然後斷斷續續地說:“阿畫,我和你說,我得了癌症,已經是晚期,沒有幾日好活了。以前,我們是一家人的時候,是我太過分了,有太多對不住你的地方,臨死之前,對你說句對不起吧,也請你原諒我這個要死的人。”
王畫看着她,心裏也很難過,急忙說:“不說了,都過去了,你不用想那些,安心養病吧!”
“這個病沒得養,”莫放母親說完這句,突然伸手,一把握住王畫的手:“阿畫,我臨死之前,求你一件事兒,求你原諒莫放吧,可憐可憐他,他是你丈夫啊!你怎麼就忍心離婚呢,怎麼這麼殘忍呢,女人嫁了人,就是一輩子,離婚也沒有人要了,你還是回來吧!”
她話越說越多,手越攥越緊,那樣子仿佛要把王畫攥碎才甘心。王畫被她嚇了一跳,急忙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但她沒想到,一個瀕臨死亡的虛弱的人,竟然還可以這麼有勁兒,仿佛王畫要是不答應,她就要攥着她一起奔向死亡。
莫放急忙幫忙,用力掰開他母親的手後,帶着幾分憤怒埋怨:“媽,你幹什麼,你跟阿畫說這麼做什麼?我和阿畫之間任何事情都不用插手!如果我知道你是想和阿畫說這些,我不會求阿畫來看你的。”
說完,急忙對王畫道歉:“阿畫——”
“我明白,你不用解釋,我明白那不是你授意的,”王畫站起身,離牀邊遠了一些,說完這些話,正準備告辭時,莫放母親突然大叫了一聲,然後噴出一大口血,眼睛瞪得老大,樣子猙獰地看着王畫。
事發太突然了,王畫被她嚇了一跳,驚叫着快速退到了病房門口,沒等莫放說話,開門逃了出去。她一口氣跑到走廊裏,跑到盡頭才發現方向錯了,急忙折回身往回跑,跑出醫院,看見落子離的車,腿一軟,跌坐到地上。
車裏的落子離嚇了一跳,急忙推門車門下來,跑過去扶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