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梁秋實的問題,柳一帆自然不會因小失大,索性披上前年買的卡其色夾克,道:“我馬上過來。”
因爲大歌城那邊打車不劃算,柳一帆就讓邵雨薇開自己的車去了,此刻他想出門也就只能打的了。
正月十一,大部分企業已經開始有了運作的徵兆,剛空虛不久的柏油馬路上瞬間又成了忙忙碌碌的景象。
他廢了老半天勁才坐上車,然後他想趁着這檔子空期嘗試和梁秋實取得聯系,但他的手機號卻怎麼打也打不通。
反倒是向寧突然也發微信問起了梁秋實的狀況,柳一帆只能拋過一些不利因素如實相告,但他能從向寧的語氣中或多或少聽出些彼此自欺欺人的弦外之音。
“你下午有空嗎?我想跟你說說話......心裏出奇的亂。”
柳一帆苦笑,今年這是怎麼了,我又不是心理諮詢師,怎麼這些人一個勁地打電話要找我私聊呢?
他對着車窗外的鏡子瞅了瞅自己,情不自禁揚起手扇在自己右臉上,自言自語地嘆息道:“唉,我這兩個月沒照鏡子,沒想到又他媽變帥了。”
司機卻連正眼都沒瞅他一眼,徑直將車停在路邊,問一旁攔車的美女道:“去哪裏?”
美女彎腰一笑,說道:“北環廣場。”
但看見柳一帆比她還笑的瘋狂,不禁緩緩屏住笑意,搖手拒絕道:“不去了,你們走吧。”
司機恐怕這會連帶副駕駛以及其上坐的自戀狂踹下去的心都有了。
柳一帆卻不厚道地挖了挖鼻孔,心裏卻埋怨道:“現在出來拉客人的司機,品味還不如品德了。”
......
和唐颯見面並不是在他的新居,而是被他拉扯到了一家包子鋪裏,柳一帆大感無奈,虧他現在也算是集團公司的高層人員,怎麼談事情盡找些這麼尷尬的地方。
唐颯卻並不在意這些,或者說是壓根就沒想過柳一帆會這麼想,徑直吆喝道:“老板,一籠韭菜雞蛋一籠芹菜牛肉,兩碗紫菜雞蛋湯。”
呃,這是做功做到什麼程度了,要這麼大補?
唐颯拍胸脯顯得很大方似地說道:“你看咱倆喫夠不夠?不夠再加。”
柳一帆忽然想起飯桌上應該還有邵雨薇給他做好的早餐沒喫,不由惆悵道:“隨便吧,我沒胃口,咱們還是先說事。”
“對,對對,說事。”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唐颯一邊餓狠狠地盯着老板和老板娘的一舉一動,一邊囫圇說些沒頭沒尾的線索,弄得柳一帆甚是頭疼。
浪費半個小時的時間,在他喫飽喝足之後,才詭異地打量了下周邊的人物,分外小心地私語道:“臨時組建的監管部門把外貿部查辦了,由頭是從一個小科長的花天酒地開始查起的,現在幾乎被連根拔起,所涉及的公司高層大約有21人,中層63人,基層暫時無法統計具體數字,怕是也少不了百來號人吧......”
柳一帆又驚又嘆道:“允晨什麼時候有這麼大本事的?”
唐颯揚起胖臉,一如既往地端了端眼鏡框,冷笑道:“你如果不眠不休專注做一件事,我相信以你的資質能比他做的更好。”
“他不眠不休徹夜工作,就爲了抓外貿部的毛病?”
“嗯!”
柳一帆頓時啞口無語,他曾在藺允晨熠熠閃光的眼神中看到過他迫切向上攀爬的決心,但他從沒有想到過這人竟會爲達目的,可以做到不擇手段的地步。
“唐叔是怎麼說的?你一字都不許漏地跟我說。”
唐颯抽了根煙,原話轉告道:“公司這些不法之徒能浮出水面,藺允晨當居首功,但他以後可以委以大任,卻不能委以重任。”
一針見血啊。
柳一帆情不自禁開始佩服起唐傲天的眼光了,他此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依着藺允晨的向上攀爬的性子,除非別人不給機會,只要能見一絲一毫,他都是那種鐵了心見縫插針的人。
“也許......我就不該介紹他過來。”
唐颯卻不這麼認爲,苦笑道:“舅舅說的話很中肯,我信他的眼光和決定!我敢篤定藺允晨就算要學梁秋實,那也得在半年之後,到那時候應該機會都成熟了,他是掀不起濤浪的。反而是這個非常時期,就應該用非常之人處理非常之事。不是嗎?”
“話他麼都被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你還是說說梁秋實的事情吧,我看看還有沒有機會替他周轉一下。”
唐颯聽到這話登時踟躕道:“控告他的證據是最充實的,我不希望你犯傻。你聽我說,他肯定來這個公司是另有所圖的,以他的精明難道會遺留這麼多表面問題?!”
柳一帆遲遲接過唐颯的手機,原來藺允晨早已將梁秋實動過手腳的大小事項徹頭徹尾記載了下來,有的更是詳細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時。
“這麼多手腳全是挪用公司財產嗎?”
唐颯下意識地點頭並甩出煙蒂,柳一帆卻猶豫了起來,自言自語道:“他既然前前後後可以貪污六千五百萬,又怎麼會在前段時間找我借錢出國了?這裏面是不是有問題......”
“他向你借錢?什麼時候的事情。”
“應該有半個月了,說是想去投奔一家剛上市不久的外企,這邊實在呆不下去了。”
唐颯雙手託着下巴想了想,似乎也想不通這其中的所以然,不禁吆喝老板結賬,徑自埋怨道:“咱不是做神探的料,太燒腦。”
柳一帆卻逢迎道:“人之所以可愛大抵都是因爲他心裏純粹、簡單!”
這話我愛聽。
......
從這邊折回到老宅的時候,向寧已獨自一人在外等他,兩人見面之後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向寧就從包中取出了一份信箋,交給柳一帆道:“看看吧!他寫的。”
首先,我很抱歉用這種方式跟你說話,可現在似乎拋過發達的科技,我只能靠這種原始東西表達我的內心了。
我這一輩子背負的東西太多,多得連我只能一個勁地徒勞換着面具做人,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片紫色花海嗎?我知道我騙了你,你不會再信我,但那次確實是真的。
我心裏最記掛的就是那個地方的花房,最不敢記掛的卻是花房的主人。
寧兒,我終於可以摘下這堆面具做人了,你知道嗎?
這應該是多麼輕松的一件事!
可在那短暫的輕松之後,我抬頭照了照鏡子,鏡子裏出現的還是和面具一樣的臉。
我實在亂的不行了,想找你訴訴苦,你會收到這封信嗎?
......
末尾的署名赫然是“梁秋實”三個大字。
柳一帆目瞪口呆道:“向姐,咱們去找他吧!我很擔心他。”
向寧卻甩開柳一帆的手,不溫不冷地說道:“我知道你擔心他,所以我才把信給你看。你去找他吧,我這七八年的等待終於等到了一個答案,現在我想去追我的幸福了。如果你還能見到他,請替我轉告:我恨他,但那只是昨天!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當前、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