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帆不明白向寧對待感情的態度爲什麼突然會變得這麼堅決,他不願意再去猜度別人的心思,只是獨自邊喫早餐邊回味着梁秋實寫給向寧的信。
老實說,它或許更像是一首詩,一首備受壓抑又藏不住自由奔放的散文詩,可惜他的才華沒敗給自己卻輸給了時間,像他這個年紀的人似乎早已活過了讀詩的時候。
面對生活,我們注定漂泊無依,那些自以爲抓着救命稻草不放的人遲早會被稻草所害......
他越想越惆悵,情不自禁掏出手機玩弄了起來,刷完微博和朋友圈,最終還是停留在了手機通訊彔的界面上,此刻,梁秋實的備注在一長片數字下顯得格外刺眼。
“梁哥,其實你不管做過什麼,我們都是朋友。你既然能寫給向寧這樣一份信,那不也說明你曾經對這個社會亦有過追求嗎?可是......你怎麼就不接電話了?”
柳一帆自言自語地說叨着,一邊不死心地再次撥通了梁秋實的電話,這件事在他心間就是道過不去的坎,如果不想法磨平,根本不會有平靜可言。
梁秋實的電話開機了,但還是沒人接,他一遍又一遍地撥打着,直到第七遍還是第八遍,電話才被接起。
他沒有先說話,確切地說,他也不知道現在還能說些什麼,即使心裏有再多的言語,可到了現實的嘴邊竟是如此的苦不堪言。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電話裏忽然傳來了梁秋實澀巴巴的聲音,然後就是一陣悠長的嘆息聲,周邊還夾雜着些鳥叫、雄渾的敲鍾聲。
柳一帆心裏不禁大亂,問道:“你在哪?”
“山上!”
“沒事跑那裏去幹什麼?你知不知道身邊的朋友有多擔心你。”
“是嗎?我過去在這能算朋友的似乎也就寥寥數人,現在應該早已不配和他們提朋友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嗎?要不一起來這裏?”
“做什麼?”
彼時,鍾聲再次響起,梁秋實沉悶着音色,苦笑道:“替我選擇一塊你能瞧得上眼的墳墓。”
“......”
掛斷電話的柳一帆沉默了,他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雙眼怔怔地盯着鍾擺,時間一分一秒地就這麼流逝在眼前,直到中午時分,邵雨薇哼着小調上樓進了客廳。
柳一帆這才起身笑了笑,隨意道了句:“來了啊!談的怎麼樣?”
“馮哥和雨竹姐都很贊賞那個新名號,尤其是雨竹姐,她還說是要專門圍繞‘二月天’寫一篇頗富靈魂的作品。”
看她這個嘟嘴的樣子,柳一帆心知邵雨薇八成又在喫夏雨竹的醋了,心有靈犀的朋友之間難道還不能有個感情的共鳴了?
她這疑神疑鬼的毛病似乎愈發重了。
他沒有再去解釋,因爲以他前幾次的經驗來分析,和這種人解釋無異於挖坑埋葬自己。
柳一帆換了一身休閒行裝,朝邵雨薇伸手道:“給我車鑰匙,我出去一趟。”
“去哪裏?”
“山上找人。”
邵雨薇不放心地道:“咱倆一塊去!”
柳一帆捂了捂異常跳動的胸口,差些沒噴出一口老血,搖頭道:“你師兄出了點事情,我想去找他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你如果下午沒什麼事情的話,可以找向姐聊聊。你告訴她,她的話我會如實帶到!”
邵雨薇急問道:“師兄怎麼了?是不是山海集團的人準備向他動手了,我早就勸過他別去趟那趟混水......”
柳一帆有些起疑,但這個時候似乎並不是耍嘴皮子的,因爲再舌燦蓮花的說辭也解決不了當下的現狀。
“聽話!我去去就來。”
邵雨薇極不情願地伸手將鑰匙塞在柳一帆的手上,不免一頓亂囑咐,臨行前還帶着兩條秋田犬送到門口,頗不放心地說道:“無論怎樣,我都希望你和他會是朋友。”
柳一帆背着身子蹙額不迭,回頭卻笑面迎春,道:“這個自然!”
......
春天來了,被雨露滋潤過後的青山再次披上了綠油油的新衣,那一排排挺拔的白楊樹驕傲地矗立在道路兩邊,似要盤根錯雜在這座山頂,看遍山下的人生如戲。
柳一帆根據梁秋實發來的地理位置很快就找到了他,相隔十幾米,柳一帆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這人還是梁秋實嗎?
質樸的服飾之上原本老成持重的三七分,現在直成了一頭亂糟糟的花白,就像北方的一些地方,一半夏一半冬,徒勞失了春秋。
“你什麼時候這麼能抽煙的?”柳一帆嘆息道。
梁秋實沒有抬頭看他,一個人靜靜地將手指間那顆煙蒂扔掉後,慘笑道:“抽了十八根煙,終於還是把你抽出來了。”
柳一帆低頭細細數了下眼前的煙蒂,足足有二十五個,他體會的到這種無聊的抑鬱生活,無聊到數煙頭浪費時間,抑鬱到自己抽了多少煙都記不清。
“梁哥,咱們找個僻靜地方坐坐吧!”
梁秋實起身抬頭,雙眼紅潤道:“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柳一帆急忙攙扶住搖搖晃晃的他,問道:“什麼結束了?梁哥,你不要這麼自暴自棄好不好?在這個時候,你應該多想想嫂子和孩子,她們如果看到你這個樣子......”
“我們離婚了!早上剛辦理了手續。”
這句話直如定時炸彈轟然在柳一帆的腦海裏炸出一團烏煙瘴氣,瞬間彌漫在了他的六識之中,七竅之內,就連體內滾燙的血液也不禁爲之凝滯。
梁秋實自顧自地傻笑道:“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活着,還不如死了?”
“......”
柳一帆沒有回答,因爲在他眼裏,梁秋實此刻早已是個只有軀殼的死人了。
“向寧沒來嗎?其實我想見見她的。此刻,最想見的應該莫過於是她那對會說話的眼珠子了,如果當初我們在一起,興許會有小北那麼的一個孩子,她教她如何整人,我教她如何幫人,是不是很有趣啊?”
柳一帆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別過頭不再看他,徑直對那頂金陽望去,眼前頓時紅透了一片,可看得久了卻不知不覺成了一片黑幕,無比壓抑。
紙短情長、最難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