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白熹微搖頭,順手裝作不經意地抹去眼角的淚,對吳謹笑起來,“怪不怪的,沒什麼意思。你說我從小到大,如果要怪,那得怪多少人?自己不痛快,怪的人也不會少塊肉。”
“你還小,日子還很長。也許……也許等你大學畢業,靳時那邊也理出了頭緒,你們就能……”
白熹微眼裏像裹了一層薄薄的水晶膜,透過這層膜,她看着吳謹捂嘴笑:“吳謹,你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什麼人呀?”
吳謹頓時局促起來。
白熹微:“你說得對,我的日子還長着,所以我犯不着因爲一個顧靳時放棄整片森林。將來會有別人來喜歡我的,我等着。”
吳謹尷尬,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天的月亮,肉眼可見地殘缺。
白熹微把日記攤在寫字臺上,從“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那一頁開始,她再沒有動過。
日子艱難,才會催着她不停地成長。花季裏有花,也許嬌豔奔放,熱烈而無所顧及,但還有許許多多的雜草與樹木,他們有不一樣的活法。
明天就開學了,她把東西都整理了一遍,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最近這半年,她都快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到訪磨出神經質了。立刻在背後起了一層白毛汗——第一時間,她就排除了老賭鬼跟刑衍,這兩個人才不會文明地敲門。
那會是誰?
她拉起貓眼看了看,微微發怔,打開了門:“你……”
顧靳時沒等她說完一句話,就把她輕輕推進門裏,順手把門帶上了。
白熹微沒有奢望過他還會再來,總覺得他做完那個決定以後,就再也不會跟她有關聯了。他會接手淵龍會,從此在險惡的環境裏大刀闊斧把整個淵龍會拉回最初的正道上。而那個過程,勢必離不開邵依卿的幫助。老會長那麼狡猾的人,不可能不給自己的外孫女留下一條最保險的路。而最保險的路,當然就是把她跟顧靳時捆綁在一起。
“忍不住想來看看你。”顧靳時說道,目光瀏覽過客廳的一只花瓶,裏面插着一束不倫不類的煙花棒,灰不溜秋的,難看死了。
但他卻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頭:“見到我,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沒有不開心。”白熹微吸了口氣,笑着說道,“你喝水嗎?我給你倒一杯。”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顧靳時說道:“你叫吳謹帶給我的話,我收到了。”
“哦,哪句?”白熹微轉過臉,莫名說道,“我跟吳謹說了很多話,你聽到哪句?”
顧靳時磨了磨牙:“一字不落,全帶到了。你說你不會爲了我放棄整個森林,你說你等着別人來喜歡你,還有一句‘跟’,你是認真的。白熹微,你就是這麼認真的?”
“靳時,你覺得我可憐嗎?”白熹微認真地問。
顧靳時一怔,沒來得及回答,白熹微就搖搖頭說道:“我不需要你們可憐。”
“你認爲我對你僅僅是可憐?”
“大概是吧。”
“白熹微!”
“除了這樣,我還能怎麼想?顧靳時,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完全忽略你?”白熹微拉開了門,低眉說道,“你走吧,我會如你所期待的那樣參加中考,盡力考到十四中,你放心,我不會放棄自己。”
生活的境遇已經夠糟糕的了,如果自己再作踐自己,那就真的沒有見到光明的那一天了。
“嘭”一聲,顧靳時用了大力氣把門拍了回去。
白熹微猛地抬頭,顧靳時已經一個箭步過來掰住她肩膀:“請你……等我好嗎?”
那一瞬間,白熹微極恍惚地眨了眨眼,好像覺得眼前的顧靳時變了個人。
他那麼克制那麼隱忍,怎麼會說出叫她等他的話來?
他到底是拿什麼樣的情感什麼樣的立場,叫她等他的?
可是他的眼中仿佛燃燒着火光,讓她確認無疑,他就是顧靳時。
“來之前,我也不知道我會跟你說些什麼。就是……就是覺得難受,透不過氣。”顧靳時閉上眼說道,“不來見你一面,我覺得我整個人都快被自己憋死了。可是我不知道跟你說什麼,直到剛才……”他睜開眼,專注地看着她,“我發現,就算之前已經做好了放下你的準備,也沒有什麼用。我也許不該讓你等我,這是極不負責任的話。可是,現在我就是這麼想的。我不想你喜歡別人,也不想別人喜歡你,我想成爲你的森林,而不僅僅是你的一棵樹。”
他緩緩松開了她,失落地笑起來:“我的要求很過分對吧?因爲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讓你等幾年……也許,也許在那之前,我就已經死了。”
“別胡說。”白熹微心驚肉跳地冷叱,“你不會。”
“誰知道呢。”顧靳時搖頭,“從我飛出那一刀開始,就注定我逃不脫這個宿命。是我一開始就沒有看穿,所以貿然把你也扯了進來。如果早知道我會這麼放不下你,我可能在一開始就不會讓自己任性。說到底,是我的誤判,我錯了。”
白熹微紅了眼,拉起他的手在虎口狠狠下嘴。
顧靳時皺眉,沒有掙開,任她咬。
白熹微咬得是真狠,不一會兒就嘗到了血腥味。她卻覺得十分過癮,也許是這麼長一段時間來,最痛快的時候了。
“我跟你之間,了結了。”她擦掉嘴邊的血跡,轉身往裏走,“顧靳時,我不想成爲你的軟肋。”
眼前的顧靳時,不能讓第三個人看到。
因爲現在的顧靳時,卸下了所有防備,把他的軟肋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了現實底下。可是她白熹微,並不願意成爲這根軟肋,成爲一個人人都可以拿捏的對象。
她飛快地跑進衛生間,狠狠地咬住嘴脣,看着鏡子的目光,很快就模糊一片。像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模糊了所有的玻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到外面傳來“嘭”地一聲。白熹微深吸了一口氣走出衛生間,顧靳時走了。
他終於走了。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回到各自的原點。